金属片的屁股后面延伸出长线,它在检测仪和钟宛的脑袋之间搭建起一座桥梁,让大家能够观察到他脑部的情况。隐者不懂这方面的知识,却还是站在一旁,装模作样地跟着下属看那屏幕,直到自己兜里“嘀嘀”响了两声,他才走到窗边,捧着设备摆弄。钟宛听见他在那儿跟什么人聊天,大概是谈物资的事,而他的语气还蛮高兴,看样子人家给他带来的资讯足以令他开心。
等隐者和别人聊完了,钟宛的偏头痛也得到了缓解。同伴们拆下仪器,给他擦了擦脸,又继续处理他颈部的创口。他躺在椅子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就闭上眼,这时,隐者忽然走过来,窃贼一般摸走了他的个人设备。
有些人的“领地意识”比较强烈,无论是谁接触他们的私人物品,他们都会瞬间炸毛,宛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但钟宛不是这种人,他的设备里也不存在过多的秘密,隐者把设备拿走了,他还无动于衷地躺在原处,自顾自打瞌睡。隐者见状就笑,说他毫无戒心,之后又将一串数据调出,转移进他的账户,十分钟后,他睁开双眼坐起身,发现首领给自己发了不少物资。
虚拟的数据转移后,具备实体的资源很快也会被送到钟宛手里,届时无论是吃还是喝,是穿还是用,他都不必发愁。手捧着那只重量毫无变化,却承载了更多希望的设备,他嘿嘿地乐了,感觉自己的生活十分滋润,甚至可以称得上富有。
他知足常乐,隐者却认为他是在傻乐。首领的视线往下一扫,看到包裹着他颈间伤口的纱布透出一点红,顿时摇了摇头。他的迟钝,或者说呆笨,让隐者有些生气,倘若以后每次作战,他都这么心慈手软,那和他在一起的队员们,兴许会蒙受极大的损失。
可他也不至于笨成那样……如果把他逼急了,他还是会动手的吧?隐者按了按略显胀痛的眼眶,感觉非常无力,于是转身出门,想来个“眼不见为净”。他看首领走了,心知对方气愤,却也没觉得应该承认错误:假若心软心善都有错,那人类社会的秩序,该崩坏到什么程度?
钟宛不挽留首领,其余的人也不去追,毕竟在大家心目中,隐者日理万机,通常没空在某个固定的地点多作停留。隐者走后,同伴们依然关切着钟宛的伤情,直到他的状况稳定了,这些人才扶他起身。
帮钟宛坐起后不久,众人就护送他离开。直至他躺到床上,他们还没放心,又在他屋里呆了一阵,他们便七嘴八舌地嘱咐起来,要他定时定量用药,并且按期前往医务室做检查。他知晓大家是好心,所以手捧设备,一个接一个地将日程设置好,人们看他如此,终于放下心,三三两两地走出他的卧室。
送走了同伴,钟宛总算找到机会静一静心,回想今天发生的事。他琢磨了许久,猛然间忆起一处细节——那个“风神”明明中过枪,受伤不可谓不严重,然而她恢复得飞快,一举一动都流畅得不得了,根本就不是一名伤患应有的状态。
再深入一思考,立刻意识到悲哀的现实:吕茜在帮哥哥的敌人治疗。想到这里,他无比郁闷地摸了摸自己的伤处,而纱布那粗糙的质感,让他心里五味杂陈。又过片晌,他就感到不平,他认为自己才是最该得到吕茜帮助的那一个,月神和风神抢走他的妹妹,简直是罪该万死,罪无可赦。
气呼呼地在床上坐了半天,钟宛的心情也没能平复。他真是被气坏了,此刻他开始后悔没早点儿听隐者的话,去跟旅人学一学如何培养杀心。不过,从明日学起也还不晚,到明天,他一定舍弃无用的慈悲,他要让那些人为贪婪付出代价。
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他紧紧一握拳。接着,他换上睡衣钻进被窝,准备养精蓄锐。而用在他身上的药物当中,不乏带有镇静效果的,他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没过多时就睡了过去,倘若不出意外,他能安安稳稳地休息到第二天。
天时的根据地藏了许多人,其中有像钟宛这样,今夜早早睡去的,也有全无困意,打算多醒几个小时的。精力旺盛的隐者就属于后一种人,此刻钟宛睡着了,同在地下休息区的他却还精神着,早在钟宛回房以前,他便下到了这一层,并悄悄摸进房间,要找自己的兄弟谈一些事情。
自打来到北大陆,师清齐就鲜少在外人跟前现身。基地里的大部分成员都知道他在,但很少有谁清楚他每天都呆在哪里,又做些什么。这和他的工作内容有关,他目前负责的东西很重要,是整个天时的能力来源。
因为不爱出门,同时也不必出门,师清齐基本上只在他自己的地盘——实验室里活动。他呆在那静谧的空间中读书做研究,并看护“树”延伸到北方的枝条和根系,以防天时成员的力量突然枯竭。而这份责任,实际上让他的心情不太好,他每次和“树”相对,都会思考此物给人类带来了什么,在他印象里,每一件和“树”有关系的事情,都是动荡不安的历史的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