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的成员若想把能力维持在最佳水平,就必须靠近“树”。师清齐撑着脸颊,入迷地注视那些从花朵中飞出的荧光,过了片刻笑道:“其实在西大陆和南大陆,也存在‘树’的根系。西方有政府保护它,南方有当地民众精心照料它,它在那两地肆意生长,发展得无比顺利。”
言外之意,就是它在北大陆发展得不顺利。至于那阻碍它的,当然是月神和月神背后的桂树了,她们占据着北方的土地,设下重重遮挡,让外来的力量无法前进。钟宛叹了口气,想说点儿什么稍作安慰,却又感到词穷,最后只好沉默不语。
好在“树”很坚强,它从来不会因为这么一丁点挫折就萎靡不振,垂头丧气。见到钟宛怏怏不乐,它立即伸出枝条,柔柔地抚摩对方的头顶,钟宛被它反过来安慰了,一时间竟然有些好笑。
和它亲昵了一阵,钟宛抬手摸摸它的枝叶。上次双方相见,是在白湾那边的海底,当时钟宛身上穿着潜水服,也没能好好地感受它的身躯,今天总算找到了机会,能记住它的触感。它的花朵和叶片都凉凉的,滑滑的,像是由水凝结而成,钟宛摸得简直要上了瘾,直到理智大声喊停,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紧接着,钟宛又把目光投向那截探出水面的树干。他瞧了没两眼,便起身踏上离水最近的台阶,伸长手臂努力去够,而“树”也非常配合他,见他想同自己接触,就善意地靠向他,尽量给他方便。
在“树”的允许之下,钟宛将手掌贴上它的主干。让钟宛感到惊奇的是,它的树干并不粗糙,居然也跟水一样,滑溜溜的让人喜爱。这下钟宛实在忍不住了,他双眼发直地抚摩了好久,才坐回岸边低声自语:“这也太神奇了,它跟我先前想象的完全不同。”
人类的想象力,总是被现有的一切束缚。师清齐弯着眼睛笑,告诉钟宛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许许多多的未知。钟宛听了他的话,格外钦佩地看向他,片刻后又问起空青的科研工作:钟宛明白,他和他那热衷于做研究的女儿,都是“未知”的发掘者。
莺莺和父亲的聊天内容其实比较单调,他们主要谈论的话题,大致分为三种:以前进行过的项目,正在进行着的项目,还有将要进行的项目。师清齐想到那对别人来讲非常无聊的对话,就摸了摸鼻尖,颇为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是太投入了,实际上这样也不好。我有时会觉得自己对不起莺莺,别的孩子在她这个年纪,或许还没读完书,她却提前做起了工作,担负很多沉重的责任……”
身为人造人的莺莺,恐怕连自己的追求都是人造的。钟宛明白先生在愧疚什么,就跳过这个话题,还将重点落回北大陆的战事上。师清齐听他讲外面的消息,感觉他的描述好像跟言知意的描述不太一样,这或许就叫“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北大陆”吧。
他们絮絮叨叨地聊了一阵,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转头望去,发现是机器人带着两人份的食物进了实验室。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可他们不觉得饿,难道是聊得太入迷,以至于忽略了身体的感受?
钟宛摸摸肚子,率先站起身来,随后他伸出手,也将先生扶起。两人走到实验室另一侧,在那边的小圆桌上吃饭,约莫五分钟后,钟宛好奇地问:“首领中午不回来休息吗?还有,他怎么在房间里摆了两张床呢?”
“今天中午你在这里,所以他不回来。至于摆两张床,是因为他起得早,睡得晚,如果和我用一张床,我肯定会嫌他太吵。”师清齐回答了钟宛的疑问,此后又说,“我们早就是成年人了,如果还像小时候那样挤在一起睡,未免太不像话。他应该尽快适应没有我的dú • lì的生活,总和我绑在一块儿,对他实在不好。”
先生这话别有深意,钟宛听出来了。可在这回事上,钟宛更偏向于隐者,毕竟他和首领相同,一旦失去唯一的亲人,就感觉生命黯淡无光。师清齐刚抱怨了几句,他就咽下食物,急着为隐者讲话,师清齐眨着眼睛看他,不久后失笑:“你们的确是同一类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像跟你合不来一样。”
表面上的合不来,掩盖了深层的契合。钟宛喝下一口温水,少见地给隐者找起理由,说对方严格要求下属也是出于好意——如果不严格一些的话,恐怕有人会重蹈覆辙。师清齐听了这番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又吃了一会儿,就悄声道:“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冷淡。我也是关心他的。”
有些人的关心浮在言语上,有些人的关心藏在行动中。钟宛明白,虽然这兄弟两人总是吵架,总是起冲突,但他们发自内心地希望家人过得更好。不过他们也该知晓,以牺牲自我作为代价,去成全亲人的未来,实质上是在折磨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