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话,钟宛倒不会讲。首领一调侃他,他就摇了摇头,说:“我怎么可能这样呢?我是执行者,又不做科研工作。再者,就算是专门做科学研究的人,也没有说这种话的立场,或者资格。”
“在这方面,你的态度还挺端正。可你有没有发现,你今天一直在冒险,目前尚未蒙受损失,只是侥幸罢了。”隐者语毕,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在钟宛脑袋顶上拍了拍。钟宛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他隐含的不悦,急忙向他道歉,但他不像他弟弟那样会吃这一套,钟宛致歉以后,非但没得到他的宽恕,反倒为自己招来了不幸。他以“既然你知道自己有错,那应该不会反对赎罪”为由,给钟宛安排了今日之内肯定难以完成的任务,钟宛眼前自动跳出一大块浮屏,上面满满当当挤着许多事项,那名前来报告结果的同伴望见这情形,立时别过头去,笑了一声。
既被首领打击,又被同事笑话,钟宛面子上实在有些挂不住。只是他也没办法,谁叫他招惹了一个喜欢记仇的人?他手忙脚乱地关掉浮屏,从衣兜里摸出护目镜戴上,打算给先生发条消息道个别,就带领自己的队伍外出:隐者不光罚了他,还罚了那些“纵容”他的队员,这下他必须心怀愧疚了,他的队员们确实是被他连累的。
而在离开之前,他还得向那些将要融入组织的原住民打声招呼。他对家乡的人还是有些天然的好感,这大概是因为,在和他们相处期间,他能寻回一点儿与过往有关的记忆,或者说“熟悉感”。将护目镜戴好以后,他就走到那些人附近,请大家在此安心休息,若有需要尽管提出,原住民听到他这番话难免感动,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们也很机灵,看得出他是有任务需要去完成。
伴着他们的静默,以及医务人员的叮嘱,钟宛推开门走了出去。隐者并未跟出来,大约还有后续的一些事要和北大陆人沟通。他回头看了看那扇门,而后蹭到电梯口旁边,给自己的队员们广发讯息,众人回复得都很快,也瞧不出会不会对他有怨言。
等下见到他们,还是先道歉吧。钟宛连声叹气,捧着设备去找自动贩卖机,打算在出门之前先喝两口甜饮料,调节调节心情。贩卖机倒是对他还挺友好,仍然用亲切的态度欢迎他消费,他付了钱,得到一小瓶汽水,即刻拧开盖子,灌下一口,那微凉的液体一路滑进他的肚皮,他伸手摸了摸,惬意地呼出一口气。
在此之后,他才给先生发信息,说自己被首领临时派遣到外面,等下就直接走了,没法再陪对方聊天。师清齐收到讯息,一如既往地表现出了善良与随和,并且还安慰他,大意是说自己的家人也很容易消气,只要他认真完成工作,今天这些事就可以翻篇了。他因此稍稍放松了一点儿,但他很快又想:“请普通人帮忙做试验的事儿,分明就是先生准许我去做的,怎么首领只折腾我,不去跟先生争执呢?”
这般一想,竟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隐者的“双重标准”。这家伙完全就不公正,他永远偏向他那兄弟。钟宛越想就越感到心情复杂,当下长叹一声,把那只被喝空的瓶子丢给机器人回收,转过身大步走上电梯。
可他对首领亦有些误会。他没想到首领调侃他的某句话其实是想对兄弟说的,他不知道先生曾经做过的事给首领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他集结队伍,走出基地大门后不久,隐者也结束了和北大陆人的谈话,接下来若要再找人聊,就该去找藏在实验室里的那位了。
憋着满腹无处发泄的火气,言知意遣散众人,独自下到基地最底层。他目不斜视地一直往前走,彻底无视那群蹲在河边举行“神秘仪式”的下属,无比专一地赶往目的地。机器人为他打开房门后,他点了点对方的脑袋,小东西接到他的指令,便“嘀嘀”叫着把门关好,继而滑到墙角,乖乖罚站,唯恐打扰了他和家人的交谈。
跟机器人态度相反的,是面对震怒的他却依旧悠闲的师清齐。见他颇不愉快地出现,师清齐也不慌张,而他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对方摆出这种态度。神色阴沉地盯了弟弟半晌后,他冷冷问道:“我已经给了你完整的新身体,是不是?为什么你今天又做那种危险的事,好像父亲的影响还没完全消除?”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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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是他多虑了。在原本那具身躯被舍弃之后,师清齐就成了与他绑定的游魂,现在他这弟弟确实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实体,师景辰遗留的改造后遗症问题,早已不是能够干扰他们日常活动的威胁。他完全是过度关心,以至于过度担心,但师清齐也习惯了他这种状态,他如果不闻不问,默默地将此事翻了篇,那才叫一个奇怪。被他质疑了许久,师清齐才慢吞吞地反驳,告诉他自己完整、健康得很,他纯粹是想得太多,此后又道:“关于这个小实验,我有自己的想法,假如你有兴趣,那我们就接着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