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的面貌,倒不会因此改变,但这一阵接一阵洒落的雪,对纤细瘦弱的枯草而言,是略微沉重的负担。它们被压得弯了腰,却又坚守着面子,想要奋力回弹,到最后,成功的与未成功的差不多各占一半。
草的坚韧,也给了钟宛反击的信心。他咬咬牙,同样抓住敌方松懈的时刻,带领队员们一齐开火。这回风神等人被击退了一小截,一小截之后又是一大截,可惜风神明显还有后招,见钟宛一行人夺回优势,她竟然笑得出来。钟宛狐疑地打量她,而后震怒地在她后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曾经设想过的重逢,居然发生在此时此地,这让他心中的气恼多过哀愁,对命运的不满也压过了坦然,他睁大双眼,本来的不悦刹那间升级成了怨恨,他发觉风神的恶意实在不可忽略。
赶在吕茜靠近以前,钟宛跳出队员们的防护圈,一面扫开围在风神附近的中级异能者,一面去抓对方的衣领。风神向后一躲,没有被他捉住衣衫,不过一缕垂落的长发还是被他攥住了,于是他捏着那把乌黑顺滑的发丝,格外愤懑地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讨厌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欺负她呢?”
在钟宛眼里,这就算作“欺负”,可在吕茜看来,风神大约不是欺负人的那个。风神动了动嘴唇,正要回话,圣女就在随从的护送下赶到她身后,下一秒,让钟宛难过的事实发生了,妹妹在他眼前救下了想伤害他的敌人,甚至还用一种对待陌生人的冷冰冰的态度横了他一眼。
哪怕是被风神手下无形的刀刃割伤,也没有被亲人这么看一眼来得痛。钟宛一瞬间掉了眼泪,好像一个没有任何解决问题的能力,只会哭泣的懦夫草包,而看他痛苦,就是风神的目的,见他伤心难过,风神便笑得更加得意,随后又说:“今后我们还会再来,你最好做足准备,迎接访客。”
“你……”钟宛气急,想骂却骂不出口,想打又顾忌着和她近在咫尺的妹妹,于是各种形式的攻击到头来都被憋住,没能发出。风神心知目标达成,即刻抓紧吕茜的手臂,带着她向远处飞掠,钟宛的队员们还欲再开枪,但没有得到队长的允许,他们完全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傻兮兮地端着武器,眼睁睁看那些敌人如鸟群一般散去。
吕茜只是被洗脑了,遗忘了和哥哥共同生活时的一切,常人所拥有的智慧和记忆能力,从来没和她分离过。她还记得上次与钟宛遭遇时,对方向她讲述的“故事”,所以在被风神带走前,她留给钟宛一个犹疑的眼神,好像也在问他“为什么”。钟宛从空中落下,站在雪地上半晌没能恢复平静,他一见到妹妹本人,思想就开始摇摆,吕茜和过去的反差太大了,他实在没把握,说不准自己能否在这场争夺战中获胜。
尽管队员们从未见过他的妹妹,但他们也不是傻瓜,一看他这反应,大家就明白了那个陌生女孩是何身份。众人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过了一阵才推出一名口才较好的同伴去安慰,而他其实听不进太多声音,那人对他讲了半天,努力想使他放宽心,他却沉浸在他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他的同伴见他如此,只好闭了嘴,陪他一起发愁。好在他自我调节的能力不算差,消沉了一段时间,他又打起精神,还像平时那样组织大家回到岗位,继续先前没做完的工作。看他好像正常了,人们就依他所言去办事,至于他本人么,则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摸出设备要去问首领的罪。
隐者偷偷地把他当成诱饵,让他非常恼火。回房后不久,他便锁上门窗,坐在床上一边发消息,一边破口大骂。此后,他又感到不爽,觉得只发送文字过去不够解气,于是按下了视频通话的选项,要看着那张脸,把嘴里的毒液喷个痛快,奈何隐者早就料到他会骂人,竟直接拒绝他的通话请求,他面对屏幕上的“对方已挂断”,一口气堵在喉间,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种感觉,就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钟宛气得快要发了疯,没一会儿,他把设备往床上一摔,紧接着转过身,将床垫当成首领来殴打。如是发泄了一通,他感觉好受些了,但依旧想要抱怨,考虑了半刻,他想到自己可以联系情绪稳定并且性格开朗的琴师——以琴师一贯的作风来看,他肯定能够得到安慰,没准儿还有一些意外收获。
才想到琴师,钟宛就再次捧起设备,从联系人列表里翻找。他寻见琴师倒是毫不费力,毕竟他们日常有交流,没过两分钟,他的唠唠叨叨已经出现在两人的聊天框里。琴师也回得很快,先例行安慰了他一通,后顺着他的话,帮他批评隐者,但这份批判,兴许只存在于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