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那情景,还真有些奇妙。钟宛撑着地面坐起身,拍了拍沾到露水的双手,而后望向王国的方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隐者注视着他的双目,许是读到了他的心思,没多久再次弯起眼睛,并低声询问:“你想和旅人一起去边境线做任务吗?假如你要去,我就给你更多薪资,你打不打算考虑?”
薪资这种玩意儿,钟宛倒不是特别看重,真正吸引他的,是另外的东西。他转转眼珠,马上答应了首领,此后他站起身,拍拍裤腿就要走回灯塔,但他迈出几步,忽然发现隐者没跟上来,当即回头诧异地望向对方,好像在问“你怎么还不走”。
见他露出那种眼神,隐者就冲他摆摆手,叫他不用管自己,直接回灯塔就是。他疑惑地歪歪脑袋,在原地停留半分钟后便离开了,隐者望着他远去,打个哈欠躺回草地上。紧接着,近处就浮现出一个本来不该现身于此的人形,那人起初还有点儿迷茫,然而在看见兄弟以后,面上又显出了然的神色,没过多时,便陪着亲人一同躺下,似乎要把这块草坪当成一张天然的床。
被言知意拉到这儿的,除了他那弟弟,也不会再有别人。言知意闭着双眼,也不看身边的人,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便直接张口谈起今日所见,以及将来的计划。师清齐默默地听,并不发表任何评价,于是言知意最后也止了声,开始假扮哑巴。
他们两人共处的时候,通常只能有一个哑巴出现。言知意刚安生了不到十分钟,师清齐就忍不住想要说话,言知意躺在那儿,听见兄弟在一旁反反复复地咳嗽,总觉得有些可笑,当即动动眼皮,轻声说:“你想讲什么,直接开口就可以了。我们是什么关系?兄弟之间,还有事情藏着掖着?”
亲缘关系本就特别,更何况他们两个目前也可说是“共生关系”——此乃特别中的特别。师清齐瞥他一眼,突然感觉宽心不少,这便问他:“我们的‘树’,果真不会对你造成负面影响吗?”
虽然中间走了不少弯路,但师清齐最早的时候确实是一名医学生。言知意清楚自己不该对医护人员隐瞒真实状况,立刻诚恳地回话:“它其实也希望我更依赖它,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总有dú • lì的打算。不过,它还算是温柔的,我不听它的话,它也不强制我乖巧,我想,我不会和月神落得相同的结局。”
“嗯……那就好。”师清齐点点头,随即又叹气,“我忽然感到困惑了。你说,现在的我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人类能依托他人的意识而存在吗?尽管我有自己的思想,可我总觉得,我仿佛是你捏造出来的幻影,只是你期待我真实,所以我才真实。”
“你有听说过父亲和杜蕴一起研究过的某个课题吗?”言知意不回答弟弟的疑问,反倒抛出了另外一个看似与当下情景毫不相关的问题。师清齐听了非常不解,却还是认真接话,表示自己并不知情,而他很快便说:“当年他们为了延长人类的寿命——主要是自己的寿命——付出了相当多的努力。我后来翻看过他们的记录,发现他们从多种方向考虑过如何实现梦想,改造人体本身,以及克隆出完全相同的另一具躯体,都曾经是他们实验的内容,除此之外,他们还尝试过制作芯片,安插进机器人的‘大脑’,虽说这项计划后来终止了,但是我还能找到一些资料留存。”
言知意提到的这些,倒是“疯子”们一直在做的尝试。师清齐听了没感觉新鲜,却也能通过这旧的研究,领会到他想表达的意思。只静默了一霎,师清齐便快速地解开心结,之后,又悄悄握住他的手:“那也就是说,在我死亡以后,你利用自己的天赋,提取记忆再造了我?”
“也可以这么讲吧,只是有一点需要明确:‘树’赐予我的能力,是让我能提取我本人的记忆。”言知意说到这儿,就不愿再继续了,想来是害怕弟弟又钻进死胡同。好在师清齐想了想,马上便释怀了,淡淡地“哦”了一声后,就合上双眼不再开口,他转过头注视对方的面孔,纠结半晌才发出叹息,师清齐听到他叹气,却仅仅动了动嘴角,也没有其余的反应。
弟弟不追根究底,不探讨那些深奥的问题,言知意还真有点儿不习惯。然而他觉得自己这感觉是种犯贱的感觉,所以忍了很久没有作声,唯恐出言不慎,自讨苦吃。直到师清齐冒出了新的困惑,再次找他确认为“树”效力的意义,他才答道:“‘树’的根系抵达之处,即是新生存在之处,假如越过它的能力界限,被我带回的你就有可能消失。所以,为了将你留住,我接受了它的馈赠,接受了给我带来困扰的异能,并且为它开疆拓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