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亲眼看见了,那就容易掰扯清楚。寒衣瞧了钟宛一眼,后者恰好也望过来,两人目光相触,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随后,寒衣继续说:“桂树的破坏力极强,杀心也很重,普通人在它附近生活,难免要被它吞噬,这并不是你的错,你无需为此自责。不过我也理解你的心情,遇见这种事,暂时低落实在正常,毕竟人不会一直情绪高涨,但如果就此放弃,那我就要认为你还是不够坚定了——你懂我的意思么?”
“我懂。”吕茜应了一声,旋即又道,“我从来不回避因任何人、任何事而产生的迷茫,同时我也很清楚,如果想有进步,那我就应当继续探索,以重新寻回希望。在被‘树’带入王国以后,我着重观察了它目前的成员结构,现在我觉得,我应该重点解救的对象,已经从普通人变成那些卫兵,你认为是不是这样?”
寒衣和她看法相同,所以给了她肯定的答案。之后两人又谈论一些与自身有关的事,而她们自己的身体,反倒是她们最搞不明白的事物。钟宛在旁听着,间或为她们忧心忡忡,但所谓的灾殃,在眼下这个时刻,仅仅是一种可能的预测,倘若忧思过度,反倒显得愚蠢了。于是他很快又将重心偏移,趁着两个姑娘暂时没有新的话题好聊,他开启了由他主导的闲谈,女孩子们听到他说起隐者与“树”,即刻好奇地转过头来。
只是现下在他们三人之中,有两个站在水里的,他们凑成一堆说小话,扎根于水底的“树”没理由听不到。钟宛刚嘀咕了一阵,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戳自己的小腿,起初他还以为那是不安分的鱼,结果吕茜突然发出惊呼,他霎时间住了口,循着妹妹的视线往下一看,就瞧见一根泛着幽蓝光芒的,缀有花朵的树枝。
树枝的出现,让钟宛有些尴尬。他不好意思当着植物的面儿,跟女孩子们说它的八卦,当即轻轻咳嗽两声,一语不发地趴到岸边。寒衣看他如此,便知晓他胆怯,立时偷偷笑了,而后又调侃:“还好你只是谈一些陈年旧事而已,不至于大胆到敢说它的坏话,不然你今日可要惨了,首领和本体的惩罚,会在你一人身上叠加。”
“我受罚,你就能跑掉了?本来就是你拐带我,拉着我擅自行动,首领才会生我的气,你不知道,他平时特别偏爱我。”钟宛为争一口气,居然睁着一双大眼开始说瞎话,好在这时候隐者并不在场,寒衣和他妹妹又都是后来的,一时竟也没人揭穿他。
然而不揭穿,并不能代表相信。在寒衣看来,有时首领和钟宛相处,那状态就好像在逗小猫小狗一般。她不觉得钟宛真能拥有什么足以让人有恃无恐的偏爱。不等钟宛多说两句,巩固这段谎言,她已“哼哼”地笑出声,而吕茜被她的情绪传染,没一会儿竟然也笑了,毫不顾及哥哥的脸面。
不需明言就已体现的质疑,使钟宛面颊发红。他气呼呼地瞪起双眼,还要再为自己分辩,却听见出入口那边又传来声响。与此同时,缠绕在他腿上的那根树枝“嗖”地一下迅速滑走,通过该反应,他推断出是隐者回来了。
因此,他端正体态,收敛散漫,倏地转过身去,背对河岸在水中站得笔挺笔挺。寒衣也学着他的样子,默默地恢复本来的站姿,吕茜则展开裙摆,为他们两人遮掩岸上湿淋淋的水印子。隐者走近时,没瞧见什么偷懒的证据,便想当然地认为他们知错能改,站在吕茜身旁多训了他们一番之后,隐者就弯下腰,叫他们从河里出来,一起到实验室转转。
在这种时刻前往实验室,应该是去看那具遗体吧?寒衣最关心哥哥的遗体被拿来做何事,隐者刚表示惩罚结束,她就先于钟宛,急不可耐地回身。隐者探出手,微微发力将她拉上岸,又向吕茜伸出另一只手,钟宛见状,急忙“哎哎”大叫,随即怒道:“你干什么啊!你只拉她们两个,没看到我还在水里泡着吗?”
“小姑娘又瘦又单薄,我拉她们一把是应该的,你这么结实,在水里多呆会儿又怎么样?还能给你泡发了?”隐者斜睨着钟宛,一副“不想伺候”的表情,这下钟宛编造的谎言一攻即破。
察觉到钟宛不久前是在骗人,寒衣就有些好笑。在隐者看不见的地方,她冲着钟宛勾勾嘴角,看上去志得意满。钟宛被她的神态一刺激,也不晓得哪儿来的力气,竟直接扒住河沿,翻到了岸上,而隐者见状也乐了,他还在拧衣服上的水,就听见对方说:“你瞧瞧,这不是很有劲么。”
听了这句话,钟宛就在心里暗骂,但嘴上可没勇气直言。他愤愤然拧掉过多的水分,黑着脸跟上首领,路过房间时,就说要回房换身衣服。隐者打量他几秒钟,感觉他的样子是挺悲惨,倘若见了某个爱心泛滥的人,肯定能博得不少同情分,所以“宽宏大量”地点头应允,叫他换好衣服再到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