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得到圣女治疗的,何止是她现存的部属?就连她自己,也一样面临着缺少医者援助的危机。桂树明白她想表达怎样的担忧,当即安慰:“有我保护着你,你不必害怕受伤。我会尽力让你远离危险,从今往后,你只需要躲在我后面,远远地影响对手的精神。我会聚集力量,集中传送给你,你得到我的新馈赠,实力会比以往更强。”
从前吕茜医治伤患,也是从桂树这儿借力。寒声并不怀疑桂树的能力是否合乎预期,能满足自己所需,她只是怀疑这棵植物会像舍掉妹妹一般,在认为她无用时将她也抛弃。想到这种可能,她不禁微微发起抖,植物环抱着她,感觉到她在瑟缩,忙问:“你是觉得冷吗?”
置身于恐惧中的人,大约是会凭空感受到一点冷意。寒声闷闷地作出回应,把双眼闭得更紧,而后抱住自己的手臂,尽量在摇篮中蜷缩。桂树感觉她状况有异,赶快给她输送一些力量,可她现下需要的不是异能,而是带有活人温度的关照。
如果遮遮掩掩,指不定要生猜疑。寒声不想被桂树误解,迅速调节好情绪后,她便直截了当地开口,谈起心中忧虑。桂树见她忐忑,不禁气馁,却也知晓此乃避不过的坎坷,当下只得认真回答:“你是我最爱的人,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难,我都不会放弃你。”
其实,在哥哥活着的时候,他从来不讲他最爱谁这一类的话。寒声有所预感,心中难免悲戚,面上却不表示,只静静地听着植物向自己示好。桂树也不清楚她心内所想,还以为她果真打消了怀疑,又对她吐露不少甜言蜜语,才拉她沉入幻境,巩固那破绽百出的故事。
不完整的意识,衍生出的总是不完整的谎话。寒声之前从未起疑,纵有古怪之处,也被她自个儿糊弄过去了,直到今天,她才用质疑的态度,去审视桂树的一举一动。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难过,因为她发觉妹妹是对的,而自己听信谎言,糊里糊涂地害死了妹妹,尽管那次死亡促成了寒衣的觉醒,可她不能自我原谅,她很在意妹妹临死前承受的疼痛。
她和桂树连结紧密,此刻她心情激荡,植物能第一时间感应得到。她刚难过了一瞬,就听到关切的询问,但她知晓那并非真正的关心,这棵古怪的东西,只不过害怕她像妹妹那般脱离掌控。所以她也不讲真话,只说自己想念亲人,桂树自认为理解了她的意思,顿时假借她兄长的形象,又一次在她面前显形,她心情复杂,啼笑皆非,过了许久方说:“你误会了。你就在我身旁,我自然不必多余地想你,我是在想妹妹。”
“妹妹已经背叛了我们,你不要再想念她。这会害你无法决策,万一她利用你的情感来把你打败,那你就得前功尽弃了。”桂树尽量和缓地提醒她,装出是为她好的模样,可她很清楚地记得,前头那许许多多或大或小的事情,全都是自己在这棵植物的授意下去完成的。
……说好听点儿,叫做“授意”,说难听了,就是“教唆”。寒声的心情越来越糟糕,她觉得自己不能在桂树这里久留,于是委婉地提出想回房间休息,万幸桂树不提防她,看她似乎累了,植物便放开“手臂”,柔柔地将她送到地面,而后托起一团耀眼的光芒,照亮那临时搭建的梯子,显然是怕她在神思恍惚之时不慎踏空,弄一身伤。
到这时候,它确实有了哥哥的做派。然而寒声不愿继续逃避,不愿贪恋它给的这丁点儿温暖,她总算认识到,自我麻痹是有害无益的,现下她已经害死了妹妹,难道还要头也不回地自己找死?她必须坚定意志,看清这棵植物的真面目,以防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她向前走,一边疯狂地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一边抱住自己发冷的身体。道旁的卫兵们看到她,都向她恭敬地行礼,却未作出特别的反应,因为他们的精神都被她控制,那些头脑里面装着的,只剩下做守卫的职责,没有一丝丝属于人类的感情。她直愣愣地瞧着他们,不一会儿掉下泪来:她放任自流,犯了天大的错。
独断专行的坏处,也就体现在这里了。她回到房间,呆呆地面对墙壁,感觉孤独与寂寞朝自己不断涌来。如今没人能帮她,也没人站在她身旁了,她亲自赶走了吕茜,还有一心为姐姐着想的寒衣,而她兴许要为一时的糊涂,付出性命的代价。
但一死就能赎罪的话,貌似也很简单,很轻易。寒声走到桌旁,扶着那冰冷的表面缓缓坐进椅子里,半晌后长吁一口气。接着,她单手撑住额头,尝试整理思绪,她想,眼下应当还不到绝路,只要自己肯努力一把,定有机会逃脱那棵植物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