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夫人搬出来了,沈明朗脸上的神情才稍有几分波动。
面无表情的顺从沈老爷跪下,俯身,磕头。
“夫妻对拜——”
再起身,新郎面如死灰,宛若个木偶人,任他人提线操纵。
新娘在盖头下无声垂泪,偶尔浅浅抽泣,也被喧哗的喜乐全然盖住。
人群中有宾客交头议论:
“外面都在传,这沈少奶奶之前就并非完璧,好像是和隔壁乡放牛的一个野男人好了,现在嫁进沈家,肚子里有没有野种都难说。
据可靠消息讲,新少奶奶前两天还在哭闹着不嫁给少爷,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和别的男人定亲了,她只爱那个放牛郎,打死也不嫁大少爷。
你说说,这种女人搁在一般人家敢要吗?!”
“沈少奶奶虽然心是野了点,但沈家也没法子,沈少爷体弱多病还天生眼盲,这方圆几百里哪家的好女儿愿意嫁给他。
更何况重要的是,之前大夫给沈少爷把脉,诊出了沈少爷寿短,可能只有四五年的光景了,如今的沈少爷正该是身强体壮的年纪,快些娶妻,或可传宗接代,晚了也许就,不行了!”
“啧啧,怪不得沈家这么着急给沈少爷找媳妇!敢情是沈老爷害怕自己沈家断了香火啊。”
“这样说的话,谁家要是有闺女嫁进沈家,用不了几年就得守寡了,之后不就能享福了么!既不用伺候病痨鬼丈夫,还有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若是运气好能给沈家添个一儿半女,等沈老爷百年之后,这整个沈家不都是她的了么!”
“哎呦喂,你说得好听!你咋不把你闺女嫁进来呢?!沈老爷这人可不是眼里能容沙子的好人,连自己亲夫人都能下手,哪天他儿子真一命呜呼了,指不定会让儿媳妇去殉葬呢……”
“这话说得有道理啊……”
三拜罢,喜婆一脸谄笑地扶着新娘子送入洞房。
转过身时接着又对新娘的腰狠狠拧了两把,新娘身子颤缩了下,喜婆咬牙切齿地附在新娘耳边说了些什么,再想出手,沈家少爷却忽然停了一步,随即手一伸,亲密的将新娘子揽进了怀中……
外面的宾客见状俱是欢呼起了哄,连沈老爷见此情景,眉心都不由舒展了几分。
这个行为落在外人眼中是新婚夫妇的小情趣,可我却发现,沈少爷是在有意用自己的手,遮挡新娘的腰部,好保护新娘不再被旁边的喜婆欺负……这分明,是个有分寸且温暖的小细节。
可被他揽在怀里的新娘却根本不愿领他的情。
入了洞房,沈少爷在书童的搀扶下用秤杆挑了新娘的盖头。
盖头前一秒落地,沈少爷后一秒就扔了手里东西将丫鬟下人们打发了出去。
外人退出厢房,仅余他夫妻二人后,满脸泪痕的娇俏新娘却突然从自己的衣袖里抽出了一把匕首,起身上前一步恶狠狠地抵在了沈少爷白皙的脖子上,情绪激动道:
“你不许碰我!不然我就杀了你!放我走,放我走!”
声声嘶吼中,女子手里的匕首已经划破了男人脖子上的肌肤,刀口渗染了朱红的血迹。
男人怔怔地僵在原地,抬手,小心触摸到她手里的寒刀。
眸色沉了沉,低叹一声:“姑娘放心,我不会碰你……后院墙根边上有棵石榴树,树下挡着一个狗洞,府里的小厮经常半夜从那里钻出去喝酒。我爹,不知道这件事。你若想走,便趁今晚府里外人多,从那里钻出去吧。”
拿着匕首架他脖子的姑娘一愣,泪水凝固在眼角:“你、不拦我?”
男人夹着刀口,将匕首推离自己的喉结,苦笑着说:“同是可怜人,你我,都是身不由己罢了。沈府是个囚笼,能逃一个,算一个。”
姑娘闻言不禁动容,扫见男人脖子上的血,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紧张的一把丢掉了手里的凶器,姑娘犹豫了片刻,目光清澈地向他感激道谢:“少爷,你的大恩大德,我薛晚晚一生铭记于心,若有机会,来世当牛做马再报答你!”
说完,麻利地脱下了自己曳地的凤凰桃花外袍,迅速将头上的金钗金步摇与凤冠全部摘掉扔在木质地板上,长发如绸顷刻散落背后,乌光亮丽,柔顺过腰,一身轻便。
提着薄纱裙摆抬脚要跑时,沈少爷却突然从地上拾起了一枚金簪,儒雅地交给了她:“把这根簪子带上吧,你已经没有家了,天亮以后,找个方便的地方把它当了,就当做是上路的盘缠。”
簪子是有些分量的,薛晚晚接下东西,掂了掂,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少爷,静了一阵,方哽咽感谢:“好,少爷,您对我有恩,晚晚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少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