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慕知意垂眼摸了摸身边年纪最小女孩的下巴，声音轻柔，“你们问了小慕老师这么多问题，现在换小慕老师问你们了，可以吗？”
“嗯嗯~”
“小慕老师，你也有不懂的吗？”
慕知意天生一副笑脸，只要她想，总会让人不自觉想亲近。
她眼眸里的笑容略淡了些，“不论是谁，这个世界对他总有未知的一面，就算是老师也一样。”她将长睫轻压着眼里的幽光，语气轻柔，“你们这的孩子，都不读书吗？你们的爸爸妈妈没有想过要送你们去上学吗？”
孩子们脸上或多或少都难掩难过，朱秋兰是她们之中最大的孩子，她摸了摸身边幼妹的头，回道，“在我们村子里，只有男孩儿才可以读书，我弟弟年纪到了上学的年纪就被爸爸送去了城里，他们读的是寄宿，有时候一个月都不回家一次。”
慕知意早就发现留在村里的都是女孩儿，男孩儿几乎很少，偶尔一两个都是年纪很小的，她看着眼前一张张稚嫩的脸，眼里掩住气愤，“这是谁定的规矩？”
朱秋兰还在犹豫，另外几个年纪小的女孩儿接过话，“是村长。他说女娃娃力气小脑子笨，不如小子机灵。我们村的条件不好，上学的机会只给男孩儿，以后村子都靠他们。我们养大了早点嫁人才是正事。”
此时，身边的一个小女孩拉了拉她的袖子，“小慕老师，女孩子读书真的没有用吗？”
慕知意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他说的不对，这根本就是歪理，你们的爸爸妈妈怎么会同意呢？”
这些孩子身上穿的衣服虽不如城里孩子好看，但起码每个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看着也不像是大人不管的样子，有些孩子头上还绑了红绳，可见家里大人也是喜欢的，为什么会接受这种不公的待遇？
朱秋兰蹲下身，拉了拉慕知意的袖摆，小声道，“嘘~小慕老师你别问了，她们还小不知道其中的厉害，我们要说错话会被割舌头的。”
“就是就是！”一个小女孩儿小心翼翼地探着头，“村子一开始有不服气的，都被打服了，娟子姐姐的妈妈不同意，非让她去上学，村长就让她爸妈离婚，娟子姐姐的妈妈接受不了第二天就在家里吊死了。”
慕知意怔了怔，竟然还有这种事？！这简直不是人间地狱吗！
她突然又想到周娅楠，如果这个村子对女孩儿的恶意这么大，她都已经逃离了，为什么还要选择回来？
“你们知道周娅楠吗？”她略有期待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们。
年纪小的女孩儿懵懵懂懂，有几个倒是想张嘴，却被朱秋兰一把捂住了嘴。
她是这里面最大的孩子，十四五岁的年纪，心智不好糊弄，当慕知意问出周娅楠三个字时，她看向她的眼神就充满了戒备。
“小慕老师，你根本不是真心想当我们的老师，一开始你就只想向我们打听楠楠姐的事对吗？”
慕知意微怔，有些意外地看着朱秋兰。这孩子皮肤蜡黄，梳着高马尾，稀疏的眉毛，眼睛透亮。她像个小大人一样把女孩儿们护在身后。
面对这个半大孩子的质问，慕知意一时陷入了沉默。
她承认，一开始她是别有目的，但经过这一天的相处，她已经明白了这个村子里的每个人都是受害者，她想为周娅楠讨回公道，也想替在这群孩子讨回公道。
慕知意抬眸，对上朱秋兰质问的目光，心平气和，“我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我和周娅楠是朋友，我确实很想知道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但如果你们不愿意告诉我我尊重你们。第一个问题，我真心想当你们的老师，以后你们就会知道了。”
朱秋兰抿了抿嘴唇，拉过最年幼的两个孩子，温声向身边的女孩儿吩咐道，“走吧，我们回家。”
女孩们看了看朱秋兰，又看了看慕知意，最后都选择跟着朱秋兰，但还是有不少孩子频频回头冲她摆手。
慕知意笑了笑，挥手回应。
孩子们走后，她一个人在水泥地前坐了一会儿。
彼时，晚间夕阳垂落，大地的光将篱笆墙上十六个人名都镀上了淡淡的暖色。
慕知意心有触动，拿出手机，将自己和白墙上的人名一起定格。
照片里，她梨涡漩荡，眼眸有光。
她没有说谎，她是真心想给她们当老师，她想教她们人文百科，想带她们走出瑶村，想让她们看看楠楠曾经看到过的广阔世界。
就当她放下手机，准备回去时，水泥坪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慕知意转身，神情微动。
朱秋兰抿了抿干涸的嘴皮，眼里清澈，“小慕老师，我可以相信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