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深怕秋雅无法给出答案,脑海中早为她找好了说辞。可以是和家人闹别扭了,想出来转换心情,也可以宿舍太冷了,夜里不好入睡,想叹一下酒店的暖气……无论哪一种,只要秋雅说出口,她就能给打消自己的疑虑,往铺得整齐的软床上一跳,故作为难地丢出一句,“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委屈我这个好朋友陪陪你了。”
可无论哪种理由都好,栗夏都没有听到。秋雅一进房间就面色沉凝,双唇紧闭,一句话都没有说。
空调的吹风口送出阵阵暖风,声音好响,栗夏的视线终于从秋雅身上移开,抬头望向了墙壁上的吹风口,而后,她的身体仿佛化成一片尘屑,被暖风卷得好高,好高,从地面升起,飞过床铺的高度、电视机屏幕的高度、秋雅肩膀的高度……然后重重撞上天花板,再垂直摔落在地。
痛,身体好痛,灵魂也好痛——
而等到意识恢复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发现自己正拿着摄像机,对准了床上的秋雅。
咦?那个眼神空洞、灵魂被拉扯着的人是谁?是宋秋雅吗?如果是的话,她怎么穿着不属于自己的衣服,做着这样奇怪的事情呢?如果是的话,我怎么好像不认识她呢?
意识再次出现恍惚,栗夏不敢看镜头,也不敢看镜头后面的人,她垂下眼睛,看着原本整齐、洁白的床单,现在多出了一条条褶皱,她检视着那些褶皱,在想那里是不是掩藏理智的好地方?如果是的话,她想带着秋雅一起躲进去。
秋雅以一种极不协调的姿势跪在床铺上,进门后第一次看了栗夏一眼,发出冷冰冰的指令:“开始吧。”
这次的拍摄,她既没有检查发型,也没有检查妆容,更没有挣扎许久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她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心,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前戏才刚刚开始,栗夏的脊椎就升起一股恶寒,这恶寒把她从褶皱里拉了出来。理智回来,她开始害怕了。
曾经的她总在说服自己,配合秋雅的要求才是为她好,可是这一次,她明显感觉到,要是再不做点什么,秋雅一定会陷进某种灾难再也出不来。
她怒吼一声,“你在干什么!”把那台凶器(摄像机)摔到了地上,然后捡起旁边的衣服,给秋雅披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又是那个人逼你的吗?宋秋雅,你醒醒啊,那家伙根本不爱你。”
而这时,她的手明显感觉到,秋雅的状态到达了崩溃边缘,她跪坐在床上,身体抖个不停,落下的眼泪打湿了大片床单。
栗夏不忍苛责,一把抱住了秋雅颤抖的身体。秋雅在她抱中终于释放压抑已久的悲痛,无声的哭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她也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了栗夏。
接下来,房间除了哭声外,再没有其它声音,两人就像是被捆绑在一起的小舟,在白色的海洋里漂着漂着,不知漂到了何处。
尽头在哪儿?不知道。如果真有所谓的尽头,栗夏会不顾一切阻拦,把秋雅带去。但现实没有想象中的轻松,不管怎么挣扎都好,该面对的问题不去解决的话,就总会在那儿折磨着你。
“继续吧。”想是真的哭累了,秋雅等情绪平缓下来后,推开栗夏,起身捡起了地上的机器。栗夏在那动作里看到了一种掏空五脏六腑的勇气,她真担心啊,那份勇气一旦用尽了,秋雅这个人不就只剩下一具空壳了吗?她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人生,要怎么在这个世界继续存活?
“真的不能拒绝吗?”栗夏几乎是在哀求她了。
“你不懂。我真的没有其它选择。我跟你不一样……你不会懂的。求你了,栗夏。除了你,我没有别人可以依赖了。”
消失了,女孩的灵魂又消失了一些,她的样子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
后面发了什么,栗夏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怎样回忆都好,都记不确切情节了。记忆又被偷走了,最珍贵的人,最关键的记忆,因为大脑自动回避伤痛的机制,被彻底删除了。
栗夏唯一记得的只有一句模糊的话,她在朦朦胧胧之间好像凑到秋雅耳边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把我当成他吧,把取悦的对象想象成是我吧……像我们以往做的那样。”
第22章夜话
那个夜晚,她们相拥而眠,却谁都没睡着。
凌晨两点,借着台灯昏黄的光线,栗夏温柔抚弄秋雅眼下的小痣。她早想这么做了,之前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真好看。”鼻息轻轻打在秋雅脸上,她却不怎么抗拒的样子。
“真的?”秋雅扇着漆黑的睫毛,笑了笑,“以前妈妈总说,我脸上最大的缺陷就是这颗痣,她说这是没有福气的表现。妈妈大概没说错,福气、运气这些,好像从来和我沾不上边,之前要是把它点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