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秦霜那边已经唱到结尾,“跨海征东把贼平,喜得狼烟俱扫净,保定圣驾转回京。前三日修下了辞王本,特地回来探望柳迎春。我的妻你要还不肯信,来来来,算一算,连来带去十八春。”
白琼听见台下接二连三的叫好声,好歹放下心来,看来这场能凑合下来。
既然心定了,也就不紧张了,后面越唱越顺。他也不是真不会唱,好歹天天听着,偶尔跟着学几嗓子,但是也不怎么好,也就是个比较好的票友的水平。但是跟秦霜这种从小练起来的,那就真的没法比了。
好歹一场凑合完,等他们进了下场门,白琼腿一软,一下子就坐地上了,“呼,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秦霜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行啊少爷,不赖嘛!一句词都没错!”
白琼白了他一眼,“还说呢,我这担惊受怕的,你倒是博了个满堂彩!”
宋涛后台远远的坐着,明明不热的天气,额头上确实一层汗。他其实是很想凑在侧边看的,但是又不敢,生怕他俩一个失误,他不得吓背过去。于是只好躲得远远的,但又不能太远,太远了听不见。就这么忐忑不安的撑了一整场,终于听见结束了,赶紧来看他们。“啊呀,你们可终于下来了,我可是不用担惊受怕了。”说罢还用袖子擦了擦,“行了,听下面这反应,秦霜今天是可以了。白琼也辛苦了,今晚给你多加个窝头!”
秦霜嬉皮笑脸的接话,“好嘞!谢谢师傅!”
第13章
白琼以为,这一次不过是个突发状况,他上去凑个数,唱完一场就罢了,以后他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谁承想,第二天他竟收到一封信。是祝芳送来的,信封上也没有写名字,只写了个“2月18日柳迎春扮演艺士敬启”。
“给你的,”祝芳的语气酸溜溜的,“就你那半桶水,居然有人给你写信,啧啧啧。”
“会不会弄错了?”白琼问。
“我近日哪里扮过柳迎春呐,肯定是找你的。”
白琼也不愿与他多说,道了谢,拿着信就走了。祝芳倒也不是什么特别差劲的人,就是爱多想,还小心眼,动不动就拿话挤兑人,有时候被挤兑的自己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白琼生怕他又借着这个生事,就拿着信溜了。
他回了自己的屋子,拆开信封,展开来是两张横格的信纸,字也是自来水笔写的,一看就是个新派人物。一般的老先生还是更习惯于用毛笔,竖着写,只有推崇西化的那些新派分子才会横着写。再加上自来水笔实在是个稀罕物,拿来写信,怕不是来炫耀的。
白琼拿了信细看,信里客气话啰啰嗦嗦一大堆,什么久闻宋家班盛名,日前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兄技艺高超,不可多得。京戏实乃东方的明珠,若是埋没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实在是一大损失云云。
白琼冷哼一声,“哪来的酸秀才,听没听过戏啊,就胡吹一通。”
但是在信的末尾有几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柳氏迎春多年不见其夫,理当十分关切。然薛仁贵自报家门之时,柳氏却向里坐定,仿佛不在意一般。私以为,此处不甚合情理。实应多几分期待,多几分忐忑,方为人之常情。”
白琼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这一段历来师父们都是这么教的,白琼也就跟着这么样了。再加上“家住绛州县龙门”一段实在是个精彩的大唱段,观众的注意力大多在薛仁贵身上。没什么人在意柳迎春这边,是以一直也没人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经这个信这么一提,好像还真的是这么回事。
白琼拿了信去找宋班主,跟他看了信,说自己觉得这里面讲的有道理,这是不是能改一改。
“白琼啊,你可知道,这戏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宋涛有几分犹豫。
白琼低了头,“我知道,只不过觉得这里确实有道理才……”
“你看啊,这说相声的,最怕学的太像,没有自己的特色,那就留不住人。但是唱戏么,最怕的就是学的不像。你只要是想了,就已经成了七分,剩下的三分才是个人技艺。但是如果学艺不精,不像也就罢了,还乱改,那就造次了。别说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自有道理,就说台下听戏的能不能饶你。你看这个人前面这些吹捧的话,若他是客气也就罢了,若他是真心觉得你唱得好……不是我说,你唱成什么样你自己是清楚的,这种人的话你也敢听?还要为他去改戏?”宋涛一段话说的中规中矩,就是老演艺人的观念。
白琼也没去争辩,只是说,“是我冒失了。”
“不过嘛……”宋涛话锋一转,“他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你去吧,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