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刚吃完饭没一会,又有两个人登门拜访。
走在前头的男人五十岁出头的年纪,头发向后梳的整整齐齐。一张长脸,两束眉毛高高的挑起,看上去很有气势。身上是一件极为气派的长褂,领口和翻开的袖口处都有五彩的刺绣。一进门就拱手作揖,“秦老弟,白老弟,过年好啊,恭喜发财。”
秦霜和白琼也站起来迎上去,满脸笑容,“黄大哥,过年好,过年好,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跟在他后面的人正是前一阵把陆鸿文摔了个狗啃泥的黄逸昌。今天的黄逸昌打扮的格外的精神,厚厚的外套脱掉之后是一身枣红色的西装,正应了新年的景儿。上头一条藏蓝色的领带,俊俏又不轻浮。再加上那一副细边的黑框眼镜,跟那天那个穿着马褂的纨绔子弟不一样,活脱脱就是个进步青年了。
陆鸿文一见黄逸昌就指着他喊了起来,“师父,就是他!就是他……”陆鸿文顿了顿,想着自己怎么也不能说被人一顿胖揍,那多没面子,于是改口道,“就是他跟我打了一架!”
黄秉均闻言,扭头看向黄逸昌,“小逸啊,你跟人打架了?”
黄逸昌脸上原本的自信不见了,隐隐还有几分慌乱,矢口否认到,“不是打架,就是练练。”
黄秉均的脸拉了下来,“你这么大的人了,要我说多少遍,你是有功夫的,但是学功夫不是让你张狂的。”
秦霜知道黄秉均平日里对儿子管教很严,如果有不规矩的,就是一顿揍。他又是武生出身,打人又凶,于是连忙上来打圆场,“黄大哥,别着急嘛。他们年轻人就是闹着玩,没什么的。小逸是个好孩子,肯定都是有数的。”
黄秉均看这陆鸿文那一脸不满不像是装出来的,又看看黄逸昌确实是有几分心虚,正要说话,黄逸昌一个激灵,不由分说的拉着陆鸿文往外走,“走走走,兄弟咱们院子里说话。”
黄秉均还想再拦,一旁的秦攸仪早就端上茶来,帮着黄逸昌打岔,“黄伯伯,喝茶。”
黄秉均一看秦攸仪就笑了,接过茶碗来抿了一口,“嗯,不错。这是你白叔压箱底的茶吧,你拿出来招待我,没问问他乐不乐意?”
秦攸仪机灵得很,早有一套说辞,“您是谁啊,对您他有什么不乐意的。”
“呵,会说话,好。”黄秉均说着把茶碗往桌上一放,“不是我说,你也别老帮着小逸。我这个儿子是有些不像话,这两年有点小名气,张狂得很呐。如果现在再不骂着点,我就是怕他惹出事端来。”
秦霜挥挥手,“哎哎,老哥,你也别这么急。年轻人嘛,就要有年轻人的样子。”
“这话不是这么说……”
黄秉均还要再说,就被秦霜打断,“谁年轻没个急眼的时候,小陆脾气也急,指不定是谁惹得事呢。你听这院子里现在也没啥动静,没事儿,咱不管他们。”说着调整了坐姿,微微往前倾,“不过老哥你可是稀客啊,今天来是为了什么啊?”
“瞧你说的,大过年的,我来拜个年……再有就是行戏的事,咱们看看要怎么安排。”
所谓行戏,就是过年了,大家都爱个热闹。各行各业大家凑凑份子,请人来唱戏。大的比如粮行,药行,绸缎行,小的比如木匠行,剃头行,成衣行,都有行戏。从元宵起,一直到四月二十八,一百天里,每天上午十点开始,一直到下午五点,一场接一场。这是他们一年当中最忙的时候,有时候甚至一天要到好几个地方赶好几场,别说吃饭的时间,就是路上转场的时间都要好好计算,以免误场。【注1:出自《舞台生活四十年:梅兰芳回忆录》】黄秉均是负责统筹的,但是这种事,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找白琼和秦霜两个老朋友一起帮着计算安排。
秦霜想了想,说,“我和小白可以多唱一些单人的唱功戏,撑撑时长,还有那几个三十出头的,正是最有力气的时候,也可以多给他们排一些。再年轻一些的,略微差一点的,可以几个人一起,热闹一些,也不至于太露怯。”
白琼也附和道,“张家那两个兄弟虽说都可以独当一面,不过我听说近来好像在排什么新戏,据说是很吃做工的。你不妨问问他们,要是合适的话,直接就给他们两个排在一起,演上几场,让大家都过过瘾。”
“不行不行,那不要累死人了。”黄秉均道。
“怕什么,他俩不过三十出头,有的是力气。”白琼道。
“就是嘛,他俩吃的就是这碗饭,不卖力气要他俩干什么。排上排上,别跟我排在一块,给我留个空我也坐在下头看去。”秦霜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