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戏,他更喜欢的是人。大约因为是下九流的行当,哪怕是爬到了行业的最顶峰,该被人看不起还是被人看不起,所以同行之间多有扶持。虽说平时为了抢生意争客源,恨不能见面就红眼,但是要是谁家真的遭了难了,同行之间也是少不了帮扶的。
还有就是捧他们的人了,今天送一束花,明天写一封信,那都是小事。今天这个红了捧着个,明天那个红了就去追那个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如果哪一天真的看到了一个十年前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学生装的女孩子坐在台下,托着下巴扑闪着眼睛看着台上,如今十年过去,麻花辫换成了发髻,学生装换成了方便干活又耐脏的衣裳,但是依然坐在那里托着下巴扑闪着眼睛看着台上,那种感动,没有身在其中是不会了解的。
黄逸昌就这么一边胡思乱想这一边往家走,刚一推开门,就有一个小团子冲了过来,“爸爸~”
这一声“爸爸”把黄逸昌拉回了现实,他摇了摇脑袋,把那些有的没的想法都赶出脑袋。
是啊,他有孩子啊。
再怎么喜欢又怎样,他有孩子了,就不能再去掺和那些烂事了,他得为孩子考虑啊。
“看来下次还是得直截了当的跟秦叔说,得把这个给拒了。”至少黄逸昌是这么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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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我来蹭一下229这个四年一遇的日子~
第64章
就在黄逸昌这边盘算着要怎么把他这个差事推掉的时候,陆鸿文这边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他们在公园里唱戏,满打满算有一个月了。按照现场越来越多的人数看,他们在这里唱戏的消息确实是传了出去的。但是来他们这里听戏的大多都还是老年人,年轻人实在是寥寥无几,而且这些人基本都是黄逸昌的票友,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人。哪怕曾经有那么一个两个路过看热闹的,听了两句也就走了,并没有几个真的唱到最后的。
“京戏,难道真的没有未来了吗?”
秦霜手里端着个茶缸子溜达过来,看见陆鸿文练完功坐在那不知道寻思些啥,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的。他一巴掌拍到陆鸿文背上,“大小伙子,一大早的垮着个脸干什么。”
“师父,您觉得京戏还有未来吗?”陆鸿文仰起头问秦霜。
秦霜听得陆鸿文的话,笑了,“怎么就想到这种问题了?”
“咱们这一个月,来看咱们的几乎都是老人,年轻人基本都是来了又走的,留不下多久。就算是有黄大哥在,也跟前几年那个光景不能比了。我刚又想到之前您和白师父说的那个事,年轻人都不来听了,我以后再唱戏,我唱给谁听去呢?”陆鸿文把自己的观察跟秦霜说了。
“所以你之前嚷着要办戏班子,我们不就一直拦着么。现在知道了吧?哪有师父会害徒弟的。你啊,就老老实实得上你的班,这东西玩玩也就罢了,当真不得的。”
“难道京戏真的没有未来了吗?”陆鸿文把这话又问了一遍。
秦霜叹了口气,“有未来如何,没有未来又如何。你是今天要吃饭,不是未来要吃饭。就算你真能未卜先知,知道十年后你能红到发紫,那你红之前呢?你这十年里,你一天三顿饭总得要吃的吧?要是先把自己饿死了,饶你后头有再大的福,你也享不着啊。”
“师父,我怎么觉得,您跟白师父……不太像是搞艺术的人呐?”
“我们就是俩戏子,搞得哪门子艺术。”
“白师父之前不是说戏剧是艺术的么?”
“不是一回事啊,不一回事。”秦霜连连摆手,“你可千万别跟我们俩整到那一堆人里头去。”
“您唱的戏是门艺术,您本身不就是个搞艺术的人吗?”
“对,戏是个艺术,但是我本人并不是个‘搞艺术的人’,我就是个唱戏的,谁来我也这么说。”
“这有啥区别啊?”
“身份呐。”秦霜一脸“你小子真是不开窍”的表情看着陆鸿文,“你是‘搞艺术的人’,你不得为艺术献身呐?你不得有个啥崇高的追求呐?你不得隔三差五的写上两个狗屁不通的文章发在报纸上呐?”
秦霜说前两个的时候陆鸿文还在点头,听到最后一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霜接着说,“但是咱不一样啊,咱是个戏子,咱不献身,你只要不给钱,咱就不干。任您给戴多高的帽子,说多少大道理,那都不管事。哎,咱是个粗人,没念过书,啥都不懂,只认钱,认口饭吃,别的啥都不认。”
“唱戏唱到您这个份上,也不缺吃喝了啊,就不考虑点……更高的追求?”
“孩子,傻了吧?”秦霜看了一眼陆鸿文,“这才吃了几年饱饭,忘了小时候挨的饿了?你现在那几个工资,别说天天吃炖肉,一个礼拜吃一顿你吃得起吗?你就胀饱了?”眼看着陆鸿文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秦霜又说,“我们也没过几年好日子啊,小时候挨饿受冻,长大了天天打仗,也就老了才吃了两天饱饭,居然就敢去琢磨着为艺术献身了?你别看那些人现在都成了什么工人阶级,搁在旧时候,那都是大老爷,祖上几代出过进士做大官的,多厚的家底呐。他们吆喝什么不行呐,人家就算一辈子一分钱不赚,照样天天吃炖肉,你行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