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趟,我脑子犯热决心护着先生。
尚在襁褓的先生被侍卫连夜护送进府邸,我偷摸地从暖被中爬出,见着了酣眠的婴儿。我曾肖想过先生儿时美好的模样,亲眼所见虽不真,却也惊艳于他的沉静与安然,背着封王爵的生父与出身大户嫡女的生母,总偷着捏捏婴孩粉嫩的小脸。
府里上下对先生的身世颇有微词,谣传混杂真相以口疯传成饭间酒后大谈的资论。初来的先生尚幼,还常朝人笑。慢慢的大了些便不爱笑了,唯有我时时暗地里借身份便利照拂他,防止弟妹、下人等不识好歹欺辱克扣。
再怎样,他也是先生。
先生的年岁愈大,身上的伤痕青紫愈多且愈烈。我逐渐对自己一时所有的优越感到恐惧,忙不迭地寻法子清刷我自认的罪孽。
最终,我最怕的事仍发生。东珠线连串,府里变故连连,我的几个弟妹非死即伤,伺候的家丁不见遗体,而我在慌乱中寻先生的身影。我在墙角找到抱腿蜷缩的少年,月鞭打在他的麻制的裹衣,欲以皓白清刷他的孽。
做不到的。我心知肚明。我要拿丝锦的好料子做几套衣裳。或许棉的更好。
本以为能与先生安稳的过完这生,未曾想我酿大错迫于淫威而应所谓帝皇的要求将他的幼子偷带进宫,圆了这痴情的皇帝一场父子情谊,却不想宴席生变。
于我身边长了十来年的先生要入赘东尤和亲去了,良辰吉日他以皇嫡幼子身份娶帝姬为妻,这辈子鲜少机会再回北阕。
按计承袭王爵位的嫡长子卒是奏笛,宁醉死在江南的细雨落花里,阖眼当梦见北野孤魂的惨境。没入烟雨的江南,除了个声扬的唐箫,多了个齐名早逝的韩笛。
我不愿再听闻先生的死讯,宁愿封闭自我,或早先生一步离开。
归国的飞机上,我落座周秉为我买的位置,打着游戏安静等待命定的相遇。陈先生穿了件宽大的米色毛衣外衫,下搭条直筒的加厚长裤,仅白的脸与手露在外,脚踝也被黑色棉袜子裹得严实。
陈先生一向骇冷我是晓得的,我只不晓他竟畏寒至此等地步。
看似巧合的缘分,他是我邻座,此趟旅程许是累极了,他看了眼手机没多久歪头浅眠。我手指疯按屏幕,偷用眼角余光瞥先生,却见他眼下淡淡青紫。
接下来的一切,顺利的推进。
空难发生前几秒,我轻轻地握了握先生温凉的手。徐觉将会找缘由配合周秉外出巡诊,由周秉带队接诊的一甘未当场死亡的受难者中,我和先生不幸的不治身亡。
接受同样的结果,不同的结局。先生将活着,多活几年,而我心甘情愿地躺上手术台,任周秉取出我的器官,通过灰色渠道贩卖到世界各地并进入各类人体继续运作。为将往后周秉的罪名落实,我们教他成了真的罪犯,每一桩每一件案情都由他亲手犯下。
为替先生洗罪,我们不惜一切。
只我没能想,先生竟真是猗那且温凊的。
我起了贪念,想留在他身边,不再想往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