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近边的薄板矮梯修补痕迹明显,全程闭言的影子猛踏上岌岌的第一阶。我及时刹步勉强未迎撞影子背脊,不紊的稍后退两步站定。
阴潮滋生的霉腥臭钻鼻,影子缄默侧身缓缓朝我伸出手。他摊开的手掌心刻罕见四条深长手纹,而常人手心长纹三条细花无数。
「做什。」我五指捏握他白透红的手暗里使劲,轻轻刮摸手掌中曲弯断折的手纹,我沉吟一会儿扬眉朝他笑,「典型的一断三。」
「同我一样,碌劳心,无福命。」
竹林虫鸟追逐嘶鸣不及城里乡间修浇新路上驰骋的车辆喇叭恼人,起水的家养野猫凭酷似婴儿哭喊的叫声求偶。
而影子不应我的话茬不答下言,漠然地收回手,本较我高些的人站上台阶居高睥停留在平底凹陷处的我。
他懒得与我打趣。
「上楼。」
言罢徐缓弯膝步步踏实,我目睹他身影消没于长廊尽头无光黑暗,踟蹰不愿随意踏足他私藏的秘地。
那是早前特许他的权利,也是上天赐予他的天赋。
在第七篇章的前部分,我年岁尚小的幼童少年期,我惧怕面对他精心藏收的所有,恐惊我若犯讳定受惩。此后想来不过寻常孩童初获自我意识对未知事物的忐忑。
黑暗里借不可视隐藏一无所有,光明中助耀刺目掩盖斑驳陆离。
等我当真走入其中,真相只是十年前建屋未安挂灯的简单。
领我进的二楼西面窄间低矮,躬腰扶门侧身勉强钻入。空间无窗且窄狭局促,塞下张单人眠床、方桌和两把小凳紧挨块,弥漫的股疑怪腐气惹的我太阳穴直突。
晌午日光透穿木石隙缝投打进,桌上两盏玻璃杯里泡的立针茶叶漂浮,微漾青绿的热烫茶水滚萦热气,他邀我背门坐下品口茶,我依他所愿。
杯中刚烧开白水胡泡山上最普通常见的野茶尖,入喉烫热滚散后反漫绵长的涩苦。
品味不了佳酿的,教一杯茶烫喉烂肚。
我想,他早知我要来,我的茶比他的要温凉些,想教他松开手,问郎中要些治烫烧的药敷。
影子的双手环握着杯身,我毫不怀疑他的手心定应滚褪下层皮来。我在桌下暗搓手掌,呛得错喉不止直至腥血溢唇流挂侧脸。
恍间,影子眼角闪光,他慢缓垂首撒开传热的杯,靡颓寥寞地坐在阴暗狭小的窄间中日光唯一可辟的灿烂中。他身后拉出长斜的黑影,俯身攀靠向我,握住我挽起袖露腕的手发着颤。
「我方才看见了先生手腕里长的丝。」
肯正眼看我的影子猛抬头撞入我半眯的眼,我头一回将习惯隐藏暗里的影子看透彻。
冷白肌理薄皮下细红微青,黑睫翼扑闪乱神的邃深瞳孔晕开黢黑,震颤间流光一点灵动的白。我愈将他看的真切愈觉得他虚苦无依。
「我原以为是我们发癫要留下你,可后来确是你觉着有趣才与我们嬉戏。」长细青眉稍蹙复平,影子终松手正襟直坐,手心意料中见红起水疱。
「我明了先生此番来是为何,」面前茶水凉的快,他不懂细茗举杯大啜净,剩残叶黏底壁,「先生所猜测的所有皆是对的。」
名士作态与我同坠涯入百步洪后并未身死,而由郎中医救回,登皇位上演出狡兔死走狗烹的戏码,赠予所有人场合理成章的结局。皇帝自刎而无后嗣未留遗诏,朝中能臣皆被灭杀殆尽,庙堂崩塌天下大乱陷入长达百年的割据。
对外伪装为医治战俘与伤兵的反人类研究基地在我切腹投河后,影子促发大爆炸将郎中所制作的致死病毒散播至世界角落,并释放试药所用的类人形生物破坏生态平衡,强行遏制大规模的世界性战争。
宁山仙地焚毁后三千弟子俱亡,在外门生逃过一劫由影子寻得隐居江南烟胧的唐沅召集势力悉数绞杀。因凡间失信,所谓妖魔实为修法误道的群人破控肆虐。因先前鼎立两国一朝倾覆,边陲诸多部族纷纷抢掠烧杀,血浸山河火漫遍野。
陈家老宅病逝,周教晨亦死。众人简单操办完葬礼,将财产交付。影子领芷兰于外国养老至死,郎中留国内同唐沅等人帮持于错操持庞大体系,世界漏洞出现并逐渐演变为无法挽回的病毒被世界体系驱逐。
国师自刎强遭复活再次殒命后,借故挑起与东尤国战,倾举国之力满足一己私欲达玉石俱焚的目的。东尤灭亡后不停歇地刃指周遭各国,作为导火线引发各国混战。终国朝疆土遭各宗室势力分裂为无数小国烽火不断。
「所以,先生,这只是故事而已,不必在意。」影子如此说。
所有本该独身而掺合的人皆归不回原有的轨迹,发生改变的情节也再不会有修补的机会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