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62林挽兰(1)
6挽兰视角
逼仄我于阴潮窄室暗角的邪祟妖魔舞爪张牙,强迫我搜刮空荡苍白的回忆,妄图从其中压榨提炼出半点他们所需精华,同已掌握的杂料整合成自欺的欺瞒性证据。
我其实不大情愿在人前谈及我的过去和我与先生共同的事情。卑鄙的玩笑毫无留念的必要,但当我抓起横躺桌面的细尖头墨水笔,我意识到自己必需根据被嘲哂辱欺的往常,亲手写下些东西来侧面证实所有曾经真切地发生。
挽兰并不是我独属的名讳。我不清楚到底怎么由来,或许只在世间无觅处游荡的伶仃时节,撞上某家堆起的湿土新坟,前边立块光滑磨理石,像是个大户的千金或哪家权门的夫人新丧。碑上刻了名字,我恰逢不晓得如何外道自绍便随手取来用。
出殡的队伍一路吹打,闹忙的白事最能吸引我的注意。现那叫挽兰的姑娘的土坟夷平,盖起座新墓,墓里躺着车祸死的年轻男孩。
男孩的父母白发满头,嚎啕跪倒在坟墓前,我躲身在棵粗壮的针叶松树后边,等夫妇两在众人的好言劝慰下围拥而退,才敢冒头正眼看墓刻的字。
如今怕没人再记得唤作挽兰的人了。
挽兰二字与我紧紧捆绑,不单因好听好记,而我胡作非为连累这干净纯粹的名字遭辱骂泼脏。莫说我白用死者名字晦气且犯禁,于古板迷信成天求神拜佛的庸人而言,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大忌讳。
我坦诚说,我有过姓,姓过林。
姓是我一厢情愿自取的,我大概知道林是挺大的姓氏。通常而言姓由血脉相承或由高位者赐予,而我则因在游合州的长街路过家医馆,打杂活的小厮童忙里忙外招待病患,嘴里一句半句不离林医师。
十五六的小伙有个坏毛病,喊林医师总爱拖极长的尾音,林字嚷得最重,如狼龇牙含喉忽然暴出的叫吼,惊人震悚心慌。我觉得有趣凑的小伙近些,到他寒战打嚏引起医师的注意,闭馆后喊他进屋查查病。
林医师的眼毒,心也狠,他断定小伙的病情不是普通感冒,问小伙近来是否去过腌臜地,沾惹过什不干不净的玩意。我见过他除异类灭邪祟的手段,一听不妙,赶忙溜走。
后来没两三年,我抛弃姓氏,只因我觉得这姓太重。姓林的自然有恶有善,出生于世起便随父从母得姓,不论日后行善积德或为伥作孽,因果循环压在身背,我不是担不起,而是不肯担。
我只是一缕寄宿在木戒指里头无依的灵。我从不撒谎,直言互利,可惜总没人肯信我,他们光觉得我精神出问题,看到我小指上的开裂的木戒指憋笑,嚷嚷要将我送进病院免得祸害常人。我同没几日阳寿可活的人也懒得多解释。
先生不同,他真心信我是缕漂泊无依的灵。虽然先前也有人说信我。
好了,现在我来说说正事。我能保有我那部分关于先生的秘密不被除我以外的人知晓,这是他们承诺的权利,所以我透露的隐瞒的其中占比如何由我定夺。
只有一点,我宁可不说,也绝不编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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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闹忙:热闹;
2稍微涉及一点来历;
第63章63林挽兰(2)
6挽兰视角续
乱葬坟因其高人名士荟萃而扬名世,先生初降生于此。他的生母不幸因产感染尸寒,竭力诞下婴孩吐血暴毙,乱葬坟群众只晓得死的是位国公府的正室主母,初生的孩子应该继王爵位姓陈。
无人晓其千金贵体被逐出家门于野坟生子的缘由,只知郎中外出置办药材半路携带回的女人临近分娩,乱葬坟将迎来罕有的新生。
届时我便在人群外死死紧拽着某人衣角,伴随女人撕心地嚎哭与不成言的断续哽泣,目睹青衣郎中挽双袖,满手脏血地捧抱无气息的婴儿待郎中往婴孩的嘴里塞颗圆丸,轻拍其臀方弱弱哭啼引惹看众雀跃欢喊。
野火堆的红光斜打在郎中肩膀,狂士围圈抚琴高歌牵手起舞,蹦跳颠得腰间酒葫芦里的残液拍壁咕咚。
郎中回屋烧水替新生儿清理娘胎带出的脏秽,用婆娘干净的绸布做襁褓包裹赤裸的婴孩,往他的喉腔里塞了颗黑糊的丸,抬眼直睇裂缝墙外偷看的我,稍淡淡一瞥即过。
乱葬坟枯枝野犬寒鸦热迎新生。我猜,那折磨先生一生的蛊毒在诞生伊始就由郎中种下了。
我较先生稍虚长两岁,烽火离乱的年代被惜命欲保小的爹娘弃于乱葬坟百步洪外,有幸得一路过老头儿赏识收我做女徒,跟着成天酗酒昏睡的臭棺材苟且。先生自小聪敏慧秀,根骨亦绝佳,名师大士为抢收拢他为徒不顾颜面大打出手,终究不愿脉系断绝,谈妥一齐授先生绝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