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禁锢他的基地实验地,是他最能够直接感受到我的一次,我贪婪无知、饥肠辘辘,我渴求他的所有,厌恶围绕在他身边的阴影,我在他的宠爱下肆意妄为,直到最后陪着他自杀投河。
或是所谓的千宁仙山高阁,我被迫品尝卑贱血脉里流淌的肮脏鲜血,粘腻腥臭鲜血里满是他深植在髓骨里的恶欲。我想作呕却做不到。
我不过是一柄冰冷的shā • rén夺命的工具。我乐意替我的先生向众人传达他的愤怒、不满、悲哀和仇恨,他们愚蠢地认为笑先生无情无怒,唯有我能清晰地根据他或快或慢的心跳和血液流动辨别他掩藏的喜怒哀乐。
我心甘情愿的帮他夺掉那些命,闭上那些喋喋不休的嘴,为他背上永不洗刷的罪孽。
吹吹打打中缓慢行进的鸾金红顶轿中盛装的他是真的无喜无乐,他空空的躯壳里虚充满欲情和哀悲,是他被几人联合重生的所付的代价。往昔虚幻与现实的交织在他的脑海里既浑沌又分明,他松握着我,轻抚过我的边刃。
锋利淬毒的刃划破他的指尖,血珠沁出细缝,凝落在正红的喜服布上蕴出暗红的圈圈点点。
「阿无乱,送我离开。」
我贴近了他纤弱的好似一掐折的脖颈,他的体温甚至低于我的刃温,提醒着我,他是违逆命轮苟活在世十数年的离世人。上一回我没能亲自送他离开,此次他不容许我再出现失误。
「不要让我再哀伤了,阿无乱。」
动脉割裂涌出的鲜血喷溅满轿,他的双眼最后一点光亮消逝后,握着我的手缓缓垂落,我掉落在他的脚边。那刻我想起了很多,想起乱葬坟意气风发的武林强者,想起实验室里麻木的试验品,想起千宁山上勘破却不说的谜,想起瘫倒在轿内的人。
战场两军交锋处尽是战号,我的颤动哀嚎无人察觉,待我自恍惚中顿醒,周遭满绕泣哭哀乐,我被精心地清洗重淬,重新在国师墓中安眠。
庆幸的是先生在多年后来接我,令我痛心的是他却生了病,他对过往的记忆渐趋混乱直至片段沙化,我确认他患病的缘由是过去混杂的遭遇和交错驳杂的经历。
他将我早早地赠送给那爱沉脸装冷心脏跳动却加速的少年,在十数年后的再相遇重新回到他的枕下,我目睹他的日日衰弱。他不肯服药不愿就医,学医的他执拗地认为于事无补,他冷静地撕碎红证,倒掉苦味的黑褐色药水,掩埋各种药丸粉末。
亦清晰地亲身听见周和郎中等人的筹划,我无力更无需阻止,他们一心为先生脱罪的行径正合我意,何况先生在国外犯下的所有与周脱不了干系。我在周的手中沉寂,在他与先生的重逢中被塞入先生的手掌,划破肌肤、脂肪、肌肉和脏器。
我感到无比的兴奋,沉睡已久的本性在鲜血沐浴下幡然苏醒,疯狂地叫嚣着索求。正如我所思,我自愿做他发泄情绪的借助品,做打开他封闭内心的通道。
相反,作为寄居见血封喉的利器的dú • lì个体,我有自身的感受和喜恶。我贪恋先生滚热鲜血的温度却又厌恶我这份可惧的念想,激烈的矛盾冲突和内心挣扎造就几近疯癫的我,拒绝旁人的胡为。
无奈的是我无力反抗周教晨的孤行。
初春的倒寒凉重,屋外院里的顶顶黑白伞面下形形sè • sè的面相拉扯扭曲。先生最终因病而亡,陪伴先生走完病逝前最后一段时间的周教晨目睹他的回光返照,忽喜忽哀的反复无常。
周教晨借我了结那一次的荒唐。那天的雨落的不大,但群山间起漫的雨雾叠叠重重,像是倾倒极大的雨帘。周教晨的血在我的体感下更滚烫,染的床单白被殷得异样,他将我丢在旁,趴俯在先生遗体身边搬动他未凉的尸骨,周教晨在他的怀抱里等待血流殆尽或毒发身亡,蜷起身像个依偎取暖的稚子,在淅沥雨中的一间小屋里携带眷恋走向下一场。
郎中破门闯进时,床上二人皆已断了气息止了心跳,相拥的躯体尚存温度,郎中只在怔愣数秒后跪倒在地,死死地捂着嘴阻绝他无法抑制的哀嚎。
他锤心的模样像极十三癫子,他的哭嚎声从指缝中泄露,发出如野兽般的低低呜咽,他的哀伤来源于内心沉积已久的情绪。郎中并不为周教晨的自杀感到意外,他只难过作为一名医者,先生的大限依然如他所料的到来,先生并未因他的恳求和哀祷而顺从。
瞬间爆发的无法抑制的哀恸持续了五分钟,他渐渐平静地站起身走到床边捡起我。郎中尚有他需要完成的事,他将我清洗干净,重淬上更剧的毒。
布满血丝的双眼和被咬破滴血的下唇显示他的情绪的狂澜,郎中手上的动作平稳熟稔,不愧于他多年的苦练和修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