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貅说:“你往日里半夜出门,也是来这里的?”
万垂光点头道:“练惯了功,总忘不了,时常想着试试。我回家来从未停止,只可惜依然没有任何突破——方才趁着心怀愤懑,凝神用力,本以为能有所感悟,然而一切照旧……看来我当真没有才能。”
她一边讲述,一边朝后躺下,又是生气,又是灰心,难过之情倍增。
尚琼边听边点头:“原来你真学过武。”又想到她卖艺的平凡表现,摇了摇头,“确实学无所成。想必你也不喜欢。”
“谁说的?”万垂光忽然坐了起来,“我当然喜欢练武!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不但想要练功,还想着哪天能再出门游历……”说到此处,忽而停止。
貔貅却听得明白:“原来你那个‘说走就走包’,是为这个预备的?”
万垂光微笑起来:“不怕你笑话,身怀绝技行走江湖,那可是我的梦想……不,”她忽然修改了措辞,“是我长大以后的梦想。”
“小时候不想行走江湖吗?”
“小时候的梦想是打败赵秃子。”
“赵秃子?”貔貅说,“哪一个?话本传奇里的?”
万垂光哈哈笑起来,一面摇头解释道:“赵秃子是我的儿时玩伴,就是邻居桂姐姐家的弟弟,总是跟我打架,我又打不过他:他没有头发,却有力气!”
貔貅和万垂光相视片刻,一同大笑。
“不讲理,他打你干什么?”尚琼说,“他现在还在家?是不是已经入了猛虎堂做地痞了?亏我还把桂姐姐当做好人……”
“桂姐姐自然是好人,赵秃子早些年便去了外乡。”万垂光说,“我倒是想狠狠痛揍他一顿,可惜,可惜。”
貔貅琢磨一番,慨然道:“不要紧,以后当了大侠,咱们去找他。”又不放心地叮嘱,“你可千万要成为大侠啊——这样小时候和长大后的梦想都能实现了。”
垂光听了它的话,原本笑盈盈的脸却淡了下来,又轻叹一声才说:“我在青阳岭练功的时候,常听师父说一句话:聚散得失不由我,爱恨生死终成空。这句话真是再对也没有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就算我内功修为跨过了这个关口,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一样要回家里来,这些事不是我能左右的。我那个说走就走包,不过是打给自己看的。”
“唔……”貔貅难以反驳,“毕竟你大哥一样会生病,你二哥一样会偷你的钱。”
一人一兽坐在林间土地上,一时都不作声。
貔貅自觉像是说错了话,十分尴尬地找补道:“可是……好在!好在大哥已经好了许多,谁知道以后怎么样呢?”
万垂光默默听着,好一阵才笑道:“你说得没错,好在总有个头。”
她站了起来,拍拍尚琼的脑袋:“好狗子,再加把劲就赶上月亮有用了,回家罢。”又头也不回地笑道,“天凉了,回去给你睡觉的地方加个垫子。”
貔貅跟在她身后朝回走,极响亮地说:“俗人!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是狗!”
第8章
万垂阳气急攻心烧了一夜,第二天才能下地。垂光并未外出,只在院里晒衣裳被褥。兄妹两个说说笑笑,倒也平和。万垂阳听说万垂虹偷了妹子的私房钱,始终不能释怀,面色发乌。垂光自然明白原委,要逗他开怀,便宽慰他说还剩些钱,说着忽然“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万垂阳走近去瞧,见她从晒好的棉被上取下一颗小小黑粒,笑道:“这是花种子,大青山遍地都是。我妹子什么活计都会做,偏偏连这都不认得。”
垂光个头虽已长高,毕竟仍是少女,手里擎着种子,亮晶晶的眼睛带着一派天真模样。万垂阳疼爱之心顿起,柔声道:“大哥给你种了,等开出花来,簪了好看。”
“不用!”万垂光说,“你看着,我来种。”说着便当真拿小铁铲挖土。
万垂阳听话坐在门口阳光里,笑道:“这花泼辣,一年四季都开的。”
貔貅凑在一边看:“没想到你也有这等闲情逸致。”
“我从来没养活过花。”万垂光低头摆弄,轻声道,“这个应当好养,不过为了哄哄大哥。”
那种子很快冒芽,在万垂光的照料下眼看就要起骨朵,却在不久后一个早晨都蔫了。
貔貅蹲在墙根困惑:“前两天经霜打都没事,怎么今天就……这到底是什么花?”
万垂光漫不经心道:“说败就败花。”
尚琼嘀咕:“连花都说走就走,我看是你这手不对劲。”瞥见万垂光瞪了过来,连忙闭紧嘴巴,又立即说,“明明都是按照大哥说的做,不怪万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