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光便默默不语,只顾出神,忽然转身就走。尚琼跟着看了半天,见她面色发沉,只得问道:“为什么生气?”
垂光淡淡地说:“师父交待了,先去把那头的霉迹除掉。”
貔貅如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能不跟,沿山路走到一堵残缺古墙下。这处容易积水生霉,两人便又默默清理。
垂光只管干活,拿起石头杂草抛得远远地。尚琼没见过这样的她,肚里像有爪子不停地挠,挡在她面前再问一遍:“为什么生气?我哪句话说错了?”
垂光思索半晌,终于说:“我没有生气,只是有点不高兴。以前总有一个时刻只有我能看见你,现在所有人都看得见你,也能随意帮你了。”
尚琼心中暗喜,却绷着面孔说:“那你想一想,为什么旁人都看得到我,你会不高兴?”
“你隐去身形的时候,旁人听不见你、看不见你,你只能和我说话,有事只能找我。”垂光说,“在那个时刻,你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我在家也好,在师门也好,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可那个时刻一去不返,再也没有了……”
尚琼被她这番话震得发懵。他眼里的垂光,对习武能够举一反三,对这些情绪却总是慢着一步;谁想她一旦有了意识,竟然说出这样不加遮掩的话,叫他全身发麻。
他看着闷闷不乐的垂光,柔声问:“你很喜欢那个时候?”
垂光轻轻点头:“因为那个时候你身边只有我一个,我是特别的,和旁人不同。”
尚琼激动起来,握住她的双手:“我本来就只有你一个,不像你身边有那么多人。我因为你才来到凡间,即便旁人都看得到我帮得到我,你还是特别的,永远和任何人不一样。”
垂光被他的眼睛注视着,脸颊逐渐热起来,犹豫道:“可是山上姐妹也多,你也说她们好……”
“岂止山上?”尚琼说,“世间千千万万人,再怎么好都不是你。你从前一个人去玩的地方,我都愿意跟你再去一次;以后要去的地方也是一样。我一直陪着你,只看着你,也想让你只看着我——什么赵金晖易归潮,全天下男人都别放在眼里才好。”
垂光羞红了脸,笑意却渐浓,忽然龇牙一乐:“好。”
两人对着笑了一阵,垂光只觉浑身有劲,跳起来干活,打算将所余不多的土石全部推平丢弃,永绝后患。
尚琼心中欢呼不止,自然对她百依百顺,一面动手,一面听她说着从前练功的趣事。自打来了,他便觉得青阳派的人比忘忧门灵虚楼可爱得多,听得津津有味,拿着残砖土块去丢,仍要回头同她说话;然而毕竟对此地不熟,一脚踩空便沿着小坡唰啦啦滑跌下去。
垂光吃了一惊,见他踩进草窝忙要下去拉,貔貅已经自己爬了上来。爬到一半又说:“等等!”只见他跳下去又踩,最终弯腰提上来一件东西,抛到垂光面前。
她仔细一看,满满裹着泥土的一个长条,却露出一点金光。在地上一磕,泥土尽去金光大盛。
那是一根金条。
垂光呆了,尚琼却说:“还有。”随即伸手又拿,总共拿出来三根,黄澄澄金灿灿摆在眼前。
尚琼已将那处挖开,还挖出一个锁扣,想必从前是个木箱,不知多少年前被人埋在这里,早烂光了。
两人蹲着看,垂光鼓着嘴说:“真是不公平,貔貅的脚就踩得到金子;我踩进这里,只踩得到野兽的粑粑。”
尚琼极少听她这样抱怨,只觉十分可爱,忍不住笑道:“因此你才需要我,不是吗?都是你的,给。”他把金条擦干净,果然交给了她,又带着一点顾虑说,“我从前能隐形,现在不能了,你也不要因此总是挂着从前的我——我如今更加有用的。”
垂光被他说得又笑,看着金条说:“我给师父好不好?用在门派里。”
“当然好。”貔貅毫不在意,“说了都是你的,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垂光满面喜色,却拈起最小的金条给他,云淡风轻极大方地说:“吃着玩儿。”
收拾罢了,两人才携手往回。尚琼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了垂光,便想和她多待一阵;知道她还要练功,恋恋不舍地问:“今天去哪里练?我好去找你。”
垂光却说:“咱们晚上再出来,我带你去看月亮!”
两人抱着秘密各自归去,待旁人睡了,又分头悄悄跑了出来。
垂光满脸笑容,揣着几个野果,一路摘些夜花,到了地方全部放下伸手一比:“请。”
尚琼一看,差点笑出声:那是山中泉眼,水面映着一个抖抖索索的月牙,倒是清凉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