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莫说垂光,连尚琼都发起愣来。
陆绪说:“我猜是你师父叫你来的罢?啧啧,九方师兄的徒弟都这样大了。”说着便绕着尚琼转了一圈,“现如今青阳派门人都这样高的么?”
垂光在心里拼命搜寻九方绝说过的话,这才发现师父只说“你师叔”如何如何,却从没称呼过一声师弟!
原来如此!她忽然埋怨起师父来,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眼前这位美人朱唇如花,身材凹凸有致,跟“师叔”二字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一起。然而细想方才身法,的确又是本门功底,可见她并非撒谎。
陆绪看她一副纠结神色,好奇道:“你不认得我,这是失望了?”
垂光忙道:“我再想不到师叔竟同为女子,一时转不过弯。”
尚琼也说:“我以为陆师叔没有长须也有短须,怎么……”
陆绪拨了拨发梢,懒洋洋地说:“许多门派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称呼,师父的师弟也好,师妹也好,都叫做师叔。”
垂光在她身上看见一点熟悉的亲切感,坦然说:“我叫师叔实在有些别扭,叫你师姑好不好?”
“随你。”陆绪又向那渔家女一比,“这是我徒儿春茶,也就是你师姐。师姐不会说话,同你打手势写字,总能明白的。”
垂光早怀疑这渔家女便是曾经的老乞婆,听她如此说,自然深为纳罕:那乞婆不但会说话,中气还很足,这时看师姐眼神十分诚恳,只怕自己认错了人,当下端正行礼,以姐称之;又朝陆绪问了一句九方绝的暗语,见她毫不犹豫便接上了,当下十分喜悦。
陆绪师徒便引着垂光和尚琼向岛中走。毕竟岛风光甚美,然而果真如同任清浊所说,随处可见断壁残垣,竟不乏陈砖旧瓦。岛上人也不多,大多都是渔民打扮,也都认得陆绪。
尚琼看着一栋坍塌不知多久的房屋说:“那屋子从前一定很美。”
“美是美的,只是过去了。”陆绪说,“这里曾经是个中转货物的地方,许多客商移居于此,也有几年繁华热闹。然而疏于防范,引来贼人连抢带杀,逐渐成了贼窝,好人都不敢来。我离开青阳岭后,先去了住空谷,待来到这里,好好杀了一阵,才把他们杀得服软,不再闹事了。”
她一边指点着远处残迹,一边又说:“此地货杂人杂,珍宝繁多,便要有足够的武力守卫;如果没有,哪怕抱着再好的宝贝,也不过是引狼入室,引颈就戮。如今萧条了,倒成了真正的中转地:偶尔有船只过来,只要不在这里为非作歹,我也睁一眼闭眼,大家都是朋友。”说着挤挤眼睛,一副你知我知的神情。
垂光和尚琼面上平静,内心冷汗直流:师姑来到这里连窝端了贼人余孽,虽然不算是他们的首领,但……像是也有些交易?九方绝如果知道,不知是什么脸色。
陆绪的住所也是半旧大宅,看得出精心修葺过,安顿了两人也还是显得极空旷。
垂光终于拿出已没了平安符的锦囊,掂在手中轻飘飘的。为了这件东西,她和尚琼从陆地来到海中,总算到了交出去的一刻,满心感慨又无比满足。
她擎着锦囊,带着一丝虔诚说:“青阳派信物在此,请师姑回山接管青阳派。”
陆绪开了锦囊看着那袋玉屑,面色一凝:“这是金玉玲珑?”忽然又大笑起来,笑罢方道,“这不是比武的信物么?怎么碎成这样?”
垂光便将一路遭遇讲了,苦笑道:“我从没想过青阳派掌门的位子被这样觊觎。原以为只有大门派才会有人抢着做掌门,谁想咱们也有成了香饽饽的一天。”
陆绪的笑意逐渐淡了,末了说:“有任清浊这样的人在,四大拳门就无法安生。”她把锦囊系好,朝垂光一推,“我晓得了。你尽管在这里住着,什么时候想走,就带着这玩意回去罢。”
“为什么?”垂光看她懒懒靠在椅中,顿时傻眼,“这是给你的掌门信物,我怎能带走?你要跟我一同走啊。”
“掌门信物……”陆绪重复道,“信物的确在此,可掌门也在此——不就在我眼前?”说着朝垂光一扬下巴,眼中流露出一抹促狭。
垂光被她的话打得懵了,陆绪却不紧不慢地说:“九方绝要你来送这件东西,意图便是如此:多年未见,连他都说不准我在哪。谁能克服万难将这东西送到我手里,谁就具备下一任掌门的资质。能跨越千山万水办成这件事,我一眼就看得出你身上还带着伤,如果为门派付出这样多的心血还做不了掌门,谁又有资格做呢?”
垂光结巴道:“我……我不会啊。”
陆绪给她斟了一杯清茶,露出微笑:“掌门无非审时度势,会用人便好。有人愿意帮你,甚至有人心甘情愿为你送命——在那海底棋盘时,尚琼不就如此?这也是掌门的本事。可即便有人愿意为你牺牲,你也要明白,这种牺牲不应该滥用。这道理有的人要几年才能懂,你却已做得到了;旁的事也大抵不过如此,还有什么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