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印庵也有男香客进门上香,尚琼便跟着垂光踏进山门。两人借上香之机四处打量,又怕看起来贼眉鼠眼倒被庵里比丘尼盯上,只能尽量平静地绕来绕去。
半天什么都没发现,打算明日再来。路过一间偏殿,却听见紧闭的门内传出说话声:“……弟子诚心落发出家,皈依三宝;忏悔消业,以求正觉。”
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这声音是个女子,听着竟是齐之涯。
探头一瞧,果然齐之涯跪在地下,背对门口。妙生正同身旁弟子低声说话,随即用她的粗哑嗓音叹了口气,说道:“既如此,便着手设法坛罢。”
垂光和尚琼大惊失色,进来之前还说见机行事,结果什么都没见着,唯独见着了齐前辈,还要出家。
设了法坛剪了头发可就什么都晚了,垂光想也不想冲进门去叫道:“使不得!”
众人听见声响齐刷刷看来,齐之涯更加面白如纸。
妙生早已察觉两人在外头,却没想到当真进来阻止,不禁一愣,问道:“齐施主一心向佛,这是她本人的心愿,小施主有何高见?”
垂光存着千言万语却一时找不出恰当的理由,正要挠头,尚琼一步赶进来说:“我打算捐些钱财修缮各殿金身,不如等修过再一并设坛剃度。这不是再好不过的佛缘么?”
第58章
垂光连忙赞同:“是是!既然前辈一心向佛,也不急在这两天。”
妙生知道齐之涯的身份,也已经劝过几句,怎奈齐之涯坚决要落发,这才应了下来;这时见他二人杀将出来,还说要做功德,众比丘尼俱都大喜,自然不好耽搁了信众行善积德,便都劝齐之涯再等一等,带她去禅房休息。
妙生引着两人走向正殿,一路介绍道:“五印庵在此多年,地方虽不大,但传说佛陀圆寂之后曾有弟子来大乾传教说法,也曾到过此地,留下许多传说。因此附近信众也多,香火不断。施主有心结此善因,他日必有善果。”
垂光笑道:“既如此,我们两个各处看看佛像,还请各位师父不要生气。”
妙生自然允可,叫了一名年长弟子随两人去看,有问必答。垂光心中暗喜,两人借此机会把每间大殿的佛像看了个遍。其一为了寻找特别之处,其二便是要拖延时间等秦丹快来,好阻止齐之涯。
然而过了两三天,秦丹仍未现身。
尚琼住在庵外,每日都来。五印庵中男信众原本不多,他个子又高,格外扎眼;好在他待人诚恳,除了观察佛像之外言行都极为规矩,因此庵中弟子也不来轰他走。
只是如此装模作样一拖再拖,垂光渐觉不妥,暗中问道:“师妹还不来,不然就先把金身当真塑起来,总归也不是坏事,怎么样?”
尚琼面色登时僵了,小声说:“我说修缮金身不过是权宜之计……来之前以为用不着这么多钱,我怕路上再有什么波折,干脆把那些金叶子都给了易归潮托他拿着。现如今带的盘缠不多,拿出来无妨,可哪里塑得起金身?”
垂光没料到貔貅也有缺钱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那要怎么办?我看妙生师父也是想挽留齐前辈的,但是……总不能叫她一个出家人也跟着咱们做戏罢。”
两人大眼瞪小眼,在原地尴尬起来。
正嘀咕着,便见有几个弟子拿着桌案法器之类的摆设朝月洞门内走,显然那院子里是要起法坛了。
两人一怔,月洞门内响起齐之涯的声音:“师父放心。弟子心志已决,才请师父今日为我落发。无论庵中金身是满是缺,弟子都一心事佛而已。”
妙生的声音道:“好罢,你再三发愿,贫尼也无话可说。”
尚琼不敢擅入,垂光却连忙朝后跑,果见众人都在院中。齐之涯见了她,便微笑道:“我知道你想法子拖延,是想劝我三思。垂光姑娘,咱们在别处遇见,在这里又遇见,都是缘分。我都想好啦,你也不用费心了。”
她的语调温柔至极,垂光只觉得莫名伤感,忙说:“我知道你难过!师妹不肯认你,你受了伤她也不要陪着你,你生她的气,对不对?”
齐之涯说:“我对着丹儿哪里能气得起来呢?”
垂光又说:“那你是离开了忘忧门,觉得伤心?”
齐之涯答道:“我做过的事倒也不曾后悔。无论当初嫁给任掌门,还是如今离开他,都有我的理由。只是回头一想,他也好,丹儿也好,我谁也对不住,害得人人不快活。千错万错都在我,到头来不过一场空,我不该赎清自己的罪业吗?”
垂光看她说得这样直白,干脆坐在一旁,和她相谈许久,说了不少感激的话,最后坦然道:“齐前辈,来日方长,师妹还小,将来或许就不同了。而且……你这样抛下一切,我总怕你寻了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