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也未靠近,但是仍旧使用那种交朋友的语气说:"我叫高雨,今年读高三,明年就要高考啦。"
我很尴尬,只好装聋作哑,机械地走在石砖路上,心里烦躁得很,只想快快结束,甚至开始后悔要复学的草草决定。
男生等不来回答,识趣地不再多问,只跟着我们走过很短一小截路,临分别前还硬要跟我说再见,还莫名其妙地说谢谢。
等他走远,我才抬起头,望见他孤单的背影,又开始后悔,心里七上八下,反复纠结,最后下定决心:既然说好了要重新开始,就必须抛下往事,心无杂念地投入到新生活里,交新朋友,见新老师,过新生活。
正式入学前,家长带我去买了新手机,功能很少,可以打电话就够,我爸反复叮嘱我不要和别人起冲突,有任何情况都立刻给家里打电话。
“爸妈都在,爸妈都在,孩子别怕,啊。”他们结伴站在石头底下,目送我提着小行李箱踏入新学校,我干涩的眼眶重新填满眼泪,我曾经以为人的眼泪是会流干的,原来不会。
我吞着眼泪悄无声息地哭着,拐过分岔口,高雨就等在树底下,见到我,他立刻像受惊的青蛙猛地跳起来,吓我一跳,我当场止住一切悲伤,只觉得这人怎么这样奇怪。他走到我跟前,双手递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在那双加大号眼睛真诚的注视下,我硬着头皮和他说你好,嗫嚅道:“我叫云霏,不不用。”
又补上句谢谢。
高雨对我表现出来的扭捏丝毫没有不耐烦,反而熟练地解释:“只是记事本,每个来上学的小伙伴都有,不用担心,给。”他把礼物塞进我手里,自然而然地接过行李箱,在前边领路。
我只好一头雾水地跟在后边走,听他介绍岩石青颜色的楼是教学楼,白墙橙色屋顶的是宿舍楼,学校很大,想逛最好找两个同学一起,不然怕我迷路,“当然,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找我。”他将我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对我笑笑,转身走了。
我无从得知为什么高三的学生能这么悠闲,也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有人如此喜欢助人为乐,直到我重新拿回行李箱,才发现把手上全是汗水。
原来高雨远比我紧张,想到这里,我反而放松不少。
我转过身,和宿舍楼里的宿管阿姨对视,不禁深深吸气又缓慢地吐出来,我的新生活要开始了。要加油啊云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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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高雨拉长声音,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紧张,我当时还以为被你讨厌了。”
我站的台阶比他高两层,微微低下头和他说话,老实道:“其实也有一点讨厌,感觉你太自来熟,和之前那个很像,就是"
我不想再说下去,只伸出手指点点眼下的疤痕。
高雨往前凑了凑,顶着我不爽的眼神仔细观察那块丑陋的痕迹,问:“他们是因为这个霸凌你的吗?我觉得挺好看的,看起来像夹心巧克力。”
我清楚地知道他是出于好心想帮我重新建立自信心,但我的语气无法控制地冷了下来,“这是烧伤。”
操场的一角陷入沉默,他露出抱歉的表情,立刻朝我道歉。
高雨是无法想象人类的恶意能有多深的,他千方百计要夸赞的夹心巧克力形状疤痕是我被昔日同学用打火机烧伤的证明。但他没有任何错,错的不是他,是那些人。我自知乱发脾气,主动打破沉默,“谢谢你的好意,你不用不用这么对我好,都过去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只找我,之前的老师说是我太敏感了,他们只是和我闹着玩,后来事情闹大,我爸找到学校去,那些学生都是校长的亲戚也就不了了之。”
我不想在新朋友面前看起来仍然如此软弱,于是我故作云淡风轻地说:“我在家里躺了有一年,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高雨十分配合地接话。
“我就是胆子太小了,如果我无所畏惧,就不会遭受这种痛苦,不然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我。”我说着看向他,语气前所未有地坚定:“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只要不在乎,就没有人能伤到我,我就是强大的。”
“但是被欺负不能怪你啊,”高雨看着我,说:“我觉得真正的强大还是要源于温柔的内心,所以任何人在面对恐惧时都是有权利害怕的,那个不叫胆小”
“那为什么就找我啊?!”我崩溃地朝他大喊,一年过去,一年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早已经走出了那段阴影,但是只要提起那段无法反抗的黑暗日子,我心里就会涌起遏制不住的怨恨,这怨恨当初因为我的胆小没能反击给恶人,反倒沉积到现在,要伤害我的新朋友。我心里很难受,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无法面对,总可以逃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