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我向她开口说出了我的请求。
她没有执行,只是站在一边,眼神轻蔑,“泥娃娃什么时候也要洗澡了,我还以为你本身就是泥做的呢。”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虽然隔离人群,却也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么直白的恶意。
“我帮你打开淋浴也可以,只不过你要先来舔我的脚。”她恶意满满地说。
我对世界对人还没有什么概念,我想那时候我对眼睛应该是呆滞而空洞的,我在脚边拿起木桶,重重砸在了她的头上。
她哭得声嘶力竭,我只恨自己没能在她脑袋上开个洞。门外的老师听到声响赶紧跑过来,她们簇拥着那仿佛瓷娃娃一般的女孩,脚步匆匆把她抱进医务室,事后她们也没有责怪我,只是当着我的面对所有小朋友说,“以后谁也不许和赵莨一起玩,谁要是和她一起玩,就罚扫小池塘。”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罚我去扫小池塘,然后把这件事一笔带过,而是要把我隔离在小朋友之外,和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人一样。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没有任何心思来弄清楚前因后果,这只是简单地说一句话的事情,他们问,我就会说。
可是他们没有。
这是我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胸中的失望难以言表,渐渐演化成后来漫长岁月里的沉默。
那件事以后我经常躲在图书馆中,即使只是看一些昆虫百科之类的图画书,也不想看到小朋友们无一例外躲闪的眼神,因为这个我会错过每天的下午茶。赵珂和顾姝还是会偷偷地来找我玩,他们来的时候通常会带下午茶时间的小面包和覆盆子果酱过来,甜甜的果酱融化在唇齿,内心逐渐明朗起来。
“是哪个小坏蛋在这里偷吃面包!”管理员看到地上的面包屑后找到在角落里的我们,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制止,“可怜的孩子,以后经常过来吧,我这里有壁炉,陪陪我这个老头子。”
于是图书馆成了我天然的避风港,这个小角落里有着无限的温暖,无论秋冬或春夏。
书中有昆虫眼中的微缩世界,视野低垂,在细微的草丛中生存,我是它们中的一员。还有彩霞般绮丽的世界,让你感觉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那里无忧无虑,清晨总会照着金黄的太阳。
后来我长大一点,与人群还是隔着很远的距离,赵珂和顾姝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从来不说话。他们展示给我的什么,我就归还什么,我和这个世界互不相欠。
在一个寒冷的腊月,图书馆里的老爷爷还是没有熬过岁月,万物萧瑟之际,他的遗体被匆匆运出去,我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家人,在这个小角落里,是没有人能够找到他的吧。
图书馆本就鲜少有人踏足,是因为老爷爷的执着才维持至今,他用弯曲的身子为我搭建了一个小世界,只要进去,就能忘记外面的一切。可现在这里要关门大吉了。
被铁门围着后来杂草丛生的图书馆,门口挂着长明灯,那盏灯一直在我心中亮着,支撑我走过空茫的岁月。
第一次记录
2015年8月16日
第16章雾(二)
暹耳国大都是阴天,连春天都这样。
本来是生机勃勃的场面,可那萌发出的绿色叶片只是在天空下静默着、肃立着。
距离我发现生物界前沿都没有发现的东西已经过去一个月,我的生日也是在专业人士帮助下的写报告中度过的,成果发表以后吸引了很多人的关注,用那些人的话来说就是我突破了一个多年来毫无进展几乎已经停滞的领域,对人类社会有着巨大的贡献。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是在完全无意识的状态下对人类社会有所贡献,我只觉得这种事情本应该落在那些勤勤恳恳在研究中度过日升月落的人头上,他们是自发的主动的选择献身这个领域,而不应该是我这样的每天会被早午餐牵动心弦的小孩。
对我来说,这件事最直观的收益就是,在孤儿院的日子不再那么难熬。天才儿童的事情很快传开,大把大把的资金流入孤儿院,资本家们都希望用手上的东西再塑造出一个我,孤儿院的红利不尽其数,破旧的楼房变成了一座座精致的洋房,旁边的一大片空地也被买来修建了很多设施。
老师们不能再故意忽视我,他们用不熟练的亲昵语气面对我,每天给我数不尽的关注,我沉浸在这片假象之中,即使我内心知道这是假象,但我还是离开了以前的那个小世界。我唯一对他们提过的要求就是,能够重新建一座图书馆,在里面为管理员老爷爷塑一座像。
他们按我的要求做了,塑像是老爷爷在弯腰看书的模样,桌上摆着煤油灯。这是我的私心,希望自己的思念有地方寄托,这么大张旗鼓的,我希望他不会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