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不能用外力改变的事情,随它去也许会好一些。”罗季柔和地宽慰她。
黑暗中有避之还要暗的眼光,“我放不下的,只能和它一起烂掉。”
罗季想起自己外公书柜上的那本《无名裘德》,那是和其他政论书都格格不入的一本,一下就吸引了小时候罗季的目光。那算是他第一本读完的书,他打小就懂得很多事情,那里面的道理他也明白了。现在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又觉得自己根本帮助不了眼前的女人,甚至自己还要更糟。
“我叫程长安,虽然你可能没听过,但我也许已经陪着你很多年了。”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脆弱,罗季不得不感叹黑暗能让人警惕,但给人的安全感,一旦有了就能放下所有心防。
他这才认真地看了黑暗中的程长安一眼,有类似光影交界处的地方,衬得她鼻梁笔挺,本来没这么高现在却似山峰。那双白天见到的无神双眼,在黑暗中终于感染到些许星子,变得明亮有神起来,连着灰败的整张脸,都焕发着生机。
“你好,程长安。这也许是我最特殊的一次打招呼了。”罗季嘴边扯出一个微笑,觉得自己像末路英雄一样光辉灿烂。
“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啊?”程长安不由得也被她感染,留下一个浅浅的笑容,让她整个人气质焕然一新。
罗季无所谓地耸耸肩,带动背后的伤抽了一口凉气,最后在自己也觉得很蠢的情况下开口,“你不都说我是刀俎上的鱼肉了吗,现在做什么不都是徒劳。”
徒劳也许只是他一厢情愿。恰逢此时,他手上的腕表发出强烈的红光,在这之前罗季没有感受到自己的手上还戴着那块相依为命很久的手边,他向程长安解释,“这块表是最新研发的,屏蔽器对它没用。”
传来江查的声音,“罗季,是你吗?你现在怎么样?”
罗季不再逞强,“很危险,你得加快速度来救我,不然可能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我们已经联系了当地警察局,他们马上赶过去,还联系到一位社会人士,他叫刘明会在那之前更快尝试解救你,我也会尽快过去,你要撑住!”
“刘明?”程长安语气明显激动起来。
这个名字在罗季脑海中打转,可以他现在的身体,没有一丁点力气,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去回忆了,他只觉得越来越沉。
后来很多声音纷沓而至,罗季尽全力也只听到了一点:
“你没事吧?!”
是程长安的声音。
“小季,我不应该让你去那种地方的,再来一次你有再多执念我都不会让你趟这趟水,你一定要平安知道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你的生活我都不敢想象,肯定花多少年都治愈不了。你一定知道的,时间并非良药。”
是江查的声音,尾音带着一些颤音,罗季听出来他哭了。
罗季很想抱抱他,说自己也不想离开他,也很在乎他,铺天盖地的疲惫却先一步袭来,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了毫无办法的无奈。
将自己所有的光明都吞噬掉,不留一点痕迹。
最后他在脑海中看到了一张脸,是海边粗粝风中桀骜的一点,还有他手边的,那面“凡救一人,即救全世界”的锦旗。
第29章21水澹
罗季总是会下意识装睡,这是从小时候开始的习惯,以前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现在别作他途。经过长久的黑暗,像是一片漫无边际的大海、抑或是尚未出世时不见尽头的朦胧黑暗,一瞬间光照进来,亮得无以复加。
厚重的声音传来,如果说在暹耳国的时候他觉得这声音似钟鸣,浑厚有力又连绵不绝,那现在就只觉得沉黯。
“你回来做什么,不是都让你收养了那个女孩?”
程长安情绪到达顶峰,埋在嗓子里的声音是压抑着的滔天恨意,“我才是想问你,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你已经有很多东西了,为什么还要伤害她们?”
韩朔的声音还是沉的,但逐渐力不从心,“有些东西你要到了我的位置上才会知道。”
程长安终于爆发,“狗屁!你一开始就是个二流货色,以前是,现在更是!”
没有了往日的沉稳,韩朔阴冷下来,凉意彻骨,“别忘了我们是在一条船上,你最好说话注意一点,我已经很宽容你了。”年迈沙哑的声音散发着威慑力。
这句话只让程长安想吐,思及自己的处境,还有那株幼小的花苗,她还是安静了下来。想探查的已经查到了,最后的人现在和她在一个户口本上,噩梦结束了,她也不用回到这里了。
但她还不能走,这里还有罗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