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白殊说要重新像普通人一样谈恋爱,但事实上他也没有谈过太多恋爱,仅有的一次还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了。
他需要和乌憬一起重新学会怎样谈一段健康且长久的恋爱。
而在学会之前,首要做的事就是下山。
这倒不是白殊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知道真相后,他对寨子的感情很复杂,这里带给了他恐惧,但也帮他收获了家人,看到了别人的善意。
他以后还会来这里,只是现在他在这里待的足够久了。
下山还要面临着一个小问题,尽管乌憬已经牢牢抓住了唯一的机会,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他无时无刻不紧跟着白殊,像是怕他会突然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他看着白殊收拾行李,将屋子里属于他的东西一件件收起来。
这举动不亚于疯狂踩踏他的神经,越过他在心里给白殊设置的高压线,他需要付出极大的自制力才能忍耐下制止他的冲动。
白殊能愿意重新和他在一起,且是以长久的在一起为前提的,这是他做梦都在期望的事。而现在这件事真的要发生了,他一边感到狂喜,一边劝说自己耐心一点。
乌憬在心里深呼吸,面上的表情快要僵硬成了一樽雕像,那双橙黄色的眼瞳明明灭灭,半个身子都隐藏在了昏暗里。
白殊来这里带的行李并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他订了回去的机票,今天就得下山。
收拾好行李,一转身就对上浑身都快隐匿在黑暗里的乌憬了,从白殊说他们都要学着谈一场普通人的恋爱后,他就再也没有跟乌憬有过任何亲密举动。
重新这个词意味着一切都要从头再来,乌憬能理解,可仍然感到惴惴不安,他像被人类圈养后系上项圈的野兽。
一旦那个人类说要和他重新建立平等长久的关系,解开了脖颈上的项圈,他的四肢就好像退化了,感到手足无措。
“我走了。”乌憬的僵硬和克制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在为了能和他在一起而克制。
白殊意识到了,可这还不够,乌憬的思维和人类有差距,不直说他很难理解,他可以接受一时,不代表乌憬的一些行为他能接受一辈子。
刚开始顺序就错了,他先认识的是人类乌憬,再认识了怪物乌憬,所以他接受不了,现在他要重新认识怪物乌憬,再一点点爱上他。
甚至是具象化到那条蛇,而不是他伪装出来的任何一个皮囊。
白殊紧接着说:“我现在下山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一晚,赶第二天一早的飞机,你不能随随便便出现在我身边,以任何形态,不能入我的梦,不能一直看着我。”
他几乎将乌憬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乌憬脸上的表情有点难看,他确实是这样想的,放白殊离开,但仍然会注视着他,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旁呼吸他身边的空气。
反正他无所不能,没有人类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乌憬沉默,一秒、两秒,像无声的僵持,短短几秒后,他低下了头颅:“……我会想你。”
白殊静静地看着他,他和乌憬在一起时只以为他是普通的苗疆少年,最多和蛊术有点牵连,但还是普通人:“总要克服的,我们以后不可能每分每秒都在一起,我不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我是dú • lì的个体,我会有自己的人生轨迹。”
如果只是分开几天时间都无法忍耐,上学、工作、出差、跟朋友同事聚餐,这种肉眼可见的每个人都会遇见的事,到时候该怎么办?
白殊一直是个向往自由的人,他不能接受往后余生都活在怪物的阴霾里,所以绞尽脑汁想让怪物们打起来,他无法时时刻刻活在别人的笼罩下。
乌憬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他身边,可以进入他的梦,将他从里到外都打上他的标记,白殊不是不能接受,是要得到他的许可,但不是在现在。
现在他只想让乌憬退步。
乌憬有点焦躁,他没办法忍耐让白殊离开他视线太久,过年那段时间,他也时常注视着他,只是后来将心思放在了白殊发给他的电影上,可看电影仍然是在做和白殊有关的事。
让他彻底失去白殊的踪迹,他做不到。
乌憬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在痉挛,身体像被撕扯、重塑、再撕扯,最终定型:“我可以一天只看你一次。”
白殊知道这已经是乌憬能做的最大退让:“一次半小时。”
半个小时在乌憬眼里连一眨眼的时间都算不上,微微蹙眉:“太短了,白天晚上一共二十四小时,我只能看你半个小时。”
……他没有让他把睡觉的时间也算上,算了,他本来也不需要睡觉:“那就一个小时。”
白殊认真地看向乌憬:“信任是很难建立的,这一次如果你再欺骗我,哪怕是祈愿变成了你的新娘,我也会想尽办法逃离。”
乌憬因为他的话心尖一颤,那些焦躁和看不到白殊的不满,在这句话面前被击溃得一败涂地。他肃着脸沉沉点头,在心里警告自己绝对不要再犯,不管他有多想念白殊,都必须像普通人一样谈恋爱。
白殊带着行李走出去,村民们听到消息,不约而同地走出来送他。
离开前他望着这座宁静古朴的村落,沉静下来后才察觉出这里真的很美。
夕阳的晚霞在天边留下大片瑰丽的色彩,个人整个村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霞光,他看到站在寨子门口望着他的村民,里面有他外婆,还有乌憬。
风吹拂起他的碎发,露出漂亮的眉眼,他的心里升起一股他也无法形容的情绪,那些或眼熟或陌生的脸庞映在他的瞳孔里,白殊无比郑重道:“我要回去了,这些日子麻烦你们了,谢谢。”
村民们笑着说不用,他们早就和白殊的外婆相处成了一家人,这点忙不过是举手之劳,如果神明不接受他作为新娘,那他们也没办法的。
白殊再次跟他们道谢,转身走了,他没有让乌憬送。
他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彼此都要思考怎么才能找到合适的相处方式。
这次是真的能离开了,白殊心里反倒生出了不舍,走了好远回头,已经看不到远达寨,他暗暗想着等放假或许能再回来。
他下了山坐了车到机场附近,最近各个学校都陆续开学了,不算旅游旺季,很容易就订到了酒店。他刚把行李放下,给手机充上电接到他妈妈的电话。
白殊盯着嗡嗡作响的电话看了几秒,伸手接了起来,电话接通,他妈妈带着哭腔的嗓音响起:“你外婆告诉我了,殊殊,对不起……对不起。”
白殊在听到他妈妈声音的那一刻,心脏就被一双大手紧紧捏住了。
他对他妈妈的感情其实一点都不复杂,他会被怪物缠上是因为他妈妈向神明祈愿,没有提前准备祭品,所以他变成了神明的祭品。
可是他知道,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他的时候一定比任何人都疼,那个时候她一定比自己现在还要无助。
她每天还要沉浸在胆战心惊里,怕神明责罚,怕因为一念之差,夺走她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
他没办法怪她,没办法听到这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