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仍旧在叩打着，男人的声音已经透过薄薄的门板传了进来：“陈恕，我是周小欧周警官，你醒了没有？”
陈恕抿了抿唇，目光从镜子那个颓丧的少年身上移开，打开了房门，周小欧拎着两个塑料袋站在门外，看见他的模样吃惊了一下，脱口问道：“你怎么还是这样？没洗澡什么的？”
陈恕木着脸，一言不发。
周小欧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良久才重重地叹息一声，走进去将两个袋子放在桌上，背对着他整理着里面的东西：“我拿了一些干净的衣服给你，这些都是我儿子的，我儿子比你小一岁，十五岁，初三了。他个字和你高差不多，你凑合穿穿。另外，我给你拿了点吃的，待会洗个澡，把你身上那些破烂赶紧换了扔了，然后再来吃东西。”
周小欧说完，发现身后毫无动静，转过头就看见陈恕一脸的泪水。
陈恕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烙铁从皮肉一直烙进心里，又像是当头被一柄利刃劈做了两半，浑身一阵冷一阵热，说不清究什么感觉。
第9章难过
周小欧并未在宾馆待得太久，他手头上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陈恕站在那两袋衣物面前，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有动，推开门就出去了。
他一路低着头，像下水道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见不得光又匆匆忙忙，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该何去何从，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却始终在叫唤着，去看看吧，就看一眼，就只看一眼。
七拐八拐之后，他终于站在了惠民路，远远就看见了“王者网吧”那几个硕大招牌，而旁边的巷子口此时已经被拉起了黄色警戒线，有扛着相机的人群正在那警戒线外探头探脑。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陈恕脚步不自觉向黄可人生终点的地方走去，他慢慢地走过马路，却再也挪不动脚步了，因为他发现那条黑黢黢的小巷子就像是一张大口，就等着把整个人吞噬进去。此时，这个小巷口已经被一群记者像没头苍蝇一样的聚拢在一起，他们举着相机、摄像机、手机在对着那个只剩下垃圾桶的巷子一阵猛拍，但是他们却没有谁敢踏过黄色警戒线一步。很快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陈恕认出了这个男人，是那个把他按到在地的高个子警察，他一走出来，那些记者就立刻调转枪头，直对着他，各种问题开始层出不穷。
王向亮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两个问题，便毫不客气地赶走了这些记者。
等他抬脚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见了不远处站在发愣的陈恕，“嘿，你怎么在这儿？”
陈恕抬眼看向他，又看向了他身后的小巷子，像是费尽力量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似的，艰难地开口问道：“王警官，这里就是小可遇害的地方吗？”
王向亮一向大大咧咧，很少会过分地关注别人的感受，听见陈恕问他，他也毫不隐晦地指着前方一个倾倒在地的垃圾桶说道：“喏，就是那儿。”
陈恕看着那个地方，油渍脏污的地面，恶臭熏天的气味，还有各种撒落在地的一次性泡面桶，墙壁缝隙里钻出来的各种杂草，他的表情平静中带着悲伤，他没有哭也没有喊，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块生铁，脸上只剩漠然的神情。没人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除了他自己。
陈恕最后再深深看了这个地方一眼，才转身离开。
这时候早晨已经有了雾水，陈恕回到了这片荒废的工业园区，破了又破的鞋子和裸露的手腕都被露水打湿了，他的手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是被蚊虫叮咬的，有的是被草刺树枝划伤的，有的是被寒冷天气冻出来的。
小路蜿蜒，藏在密密丛丛的芦苇丛里，宛如一条懒洋洋的草蛇，刚开始的时候他每每往返都只要半个多小时，那个时候陪伴他路上的只有虫叫声，风声，还有远处时不时传来的汽车喇叭声。可是后来，小可来了之后，这条路上开始有了叽叽喳喳的笑声，还有一蹦一跳的踢踏声可是如今，这一切都这么戛然而止了。
尤其是在今天去了他遇害地之后，他几乎是闭眼就能想象出他生命倒计时的轨迹
他从自己这里离开之后，步行回到了回收站工棚里吃了晚饭，便独自去了惠民路的王者网吧，他或许是想好了只有这样才能凑够给自己买礼物的钱，进入网吧，他在里面来回走了三四趟，终于瞅准机会从一台无人的电脑面前顺走了手机，但是在离开之后，他不知是遇到了谁，一把将他拖进了网吧旁边的小巷子里，他人小力薄，完全抵抗不了来自别人的暴力，但这个勇敢而坚强的小男孩依旧拼尽力气和对方搏斗，直到对方恶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感到呼吸不畅，氧气微薄，他就这样被对方掐死了，而他的反抗也只是打翻了两个垃圾桶的而已，对警察的破案似乎没有任何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