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爷鼻子里轻哼一声,他老早就看不惯这个曾力云,看谁都是从眼睛底下往上看,浑身都像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一样的冰冷阴郁。他抬手直接将门上那把黄铜给扯了下来,拽在手里,扬了扬,而后对着几人大声道:“那天晚上我喝多了点酒,正好就看见一个黑影跑进了这个胡同,我还以为是咋了,赶紧跟进来,结果就看见这小子用这把黄铜锁砸人呢,那人扑通一声就倒下去了,这小子绝对有问题,警察同志,我说的可都是我亲眼所见的!”
原本以为曾力云听完会立刻为自己可疑的行为解释,可是他仿佛听得十分认真,不知道怎么回事,陈恕总感觉到这个曾力云那张平凡甚至丑陋的脸上虽然纹丝不动,但一双眼睛却闪烁着一种古怪的光芒,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李大爷一眼,眼里在这渐暗下来的天色里泛起了微微的光芒,他平静地说:“你都说你自己喝多了酒,怎么就不可能是你自己出现了幻觉呢?也许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做了什么亏心事,被鬼怪缠上了吧。”
他这话说得李大爷一阵踉跄,整个人都不淡定了,他都是奔八的人了,最忌讳听到鬼啊、死啊之类的话,曾力云刚才这话听得他浑身涌起一阵又一阵的胆寒,感觉身体开始变得冰凉凉的。
李朝阳却双手抱胸,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他没有理会曾力云刚才那可以故意混淆的话语,而是求证似的再次问老头:“你说,你看见他用了这把黄铜锁砸人了,是吧?”
李大爷忙点头道:“我绝对没看错,这小子就是先把人砸晕了,然后再把人扛进了他这院子里!”好像生怕几人不相信似的,把自己的胸脯拍打得砰砰作响,就差竖着四根手指对天发誓了。
陈恕听了李朝阳和李大爷之间的对话,忽然就豁然开朗了,他一把将李大爷手里晃动着叮当响的黄铜锁链给拽了过来,拿着锁头翻到底部,一块褐色的不规则印记正好戳在那里。
陈恕将那底部的褐色印记转过来,对着曾力云,语气里带着自己都不察觉的严厉:“这是什么?!”
曾力云好似是被冻住了似的,浑身僵直地站在几人面前。几秒钟之后,他的眼珠开始缓缓转动,当转动到锁头位置的时候,猝然停下,他舔了舔嘴唇,忽然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笑:“血啊!”在众人脸色微变的时候,他却忽然神情轻松地侧身指着院子里的一个水缸道:“鱼的血啊!”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陈恕一直觉得外在行为方式,跟人的气质有着很重要的联系。然而当今天瞧见曾力云这个男人的时候,却发现人其实真的可以千变万化,也是真的可以做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他却是真正有演技的人,根本不会让你一眼就看穿他演技中的真真假假,比如在此刻,在在再次见面之前,那个曾力云是个被老婆抛弃、精神出了问题的可怜巴巴的老实人,然后在此时和警方的一问一答间,眼睛渐渐放光的时候,一股让人心悸的冷静,却从他的身体和言语间流露出来。
趁着他让开院门的空档,李朝阳一个侧身就走进了院子里,他大步走向了那只黑色土陶鱼缸,往里面瞅了一眼,里面只有一只巴掌大小的鲫鱼在无聊地摆动着尾巴。他挑了挑眉,指着浴缸里的鲫鱼,再次向曾力云确认道:“你确定这锁底部的痕迹是鱼血?”
这话已经带了点诱导性了,可曾力云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编出来的一套说辞中,依旧很肯定地点了头。
陈恕在一旁忽然笑出了声,曾力云转头狠瞪向了他,对他来说,自从老婆跟人跑了之后,他听得最多的就是这种从鼻孔里发出的笑声,这笑声像是细针密密麻麻地落在他的身体上,他抽不出却又深陷它带来的痛苦之中。
陈恕无视他眼中的愤怒,而是向他走进了几步,张力、禹翔还有李大爷也都随他走进了院子里。陈恕指着那团褐色印记道:“究竟这团印记是什么,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们说了算,这个锁头我们要作为物证带回去,用最科学的方式进行检验,最迟嗯一个小时就能得到结果了。”说完,从手包里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将那个黄铜锁扔了进去。看着那锁落入证物袋中,曾力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抖动了下,他感觉自己好像也落入他们的圈套袋之中了。
他咬了咬牙,说道:“东西你们拿去检查好了,没有其他的事,你们可以离开了吗?”
李朝阳的脸上始终挂着犹如春天般和煦的笑容,没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会被他的笑容所迷惑,可殊不知又多少罪犯在他的笑容中缴械投降。他的脚步渐渐往堂屋走去,嘴上说着:“不急,既然李大爷亲眼看见你把人砸晕了然后扛了进来,我们自然要证实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