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这辈子也不能再次见到叶寒川——或许叶寒川早已死去也未为可知,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突然的某一天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
隆冬,大年刚过,谷里白雪皑皑。
晚上,千娆坐在房中抚琴,婉转的琴音穿过窗户,飘荡在漆黑的夜空,好像是她在细细诉说。
一曲终了,她忽然看到院子里,白雪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默然而立。
一颗心忽如琴弦悸动。她立即起身穿过房门,径直往院中跑去,她好怕冲进院子时那身影就已消失不见,一如六年前。
但这次,那身影仍在那里,不曾挪动半分。
她微微喘着气,走进院子,白雪在她脚下沙沙细响,冰冷的夜风激得她打了个寒战。
眼前的人跟她这六年来常常在梦里见到的样子截然相反:他变得那样高大而威风,身体里蕴藏的力量简直如有形的东西一般突显出来,直教人心生敬畏;他的脸庞瘦削了些,轮廓变得硬朗,五官变得坚毅;他的眼神本如仙子般深情而漂亮,如今却如神明般冰冷而凌厉。
他看上去那样丰神异彩,以至于千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她一直以为他应当像她梦里见到的那样,被她下的毒折磨得极度消瘦而虚弱。
这巨大的反差使她不由得在心里升起一股怒火来:这六年来她是如何饱受愧疚与担忧的折磨啊!
叶寒川默默地也将她一番打量,当然,千娆在他眼中的变化更大——她已由当年那个娇俏的女娃长身玉成,长作了一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儿。
而她眉间淡淡的愁云,更使她判若两人。
二人彼此注视着,一言不发。
千娆留意到他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包裹底下似乎有水嘀嘀嗒嗒地滴下来。这时,一件物品从他身上掉落,落在了雪地里。千娆瞧见,正想提醒他,他却忽然拔地而起,施展轻身离去。
好不容易相见,他却不说一个字又走了,千娆越加恼怒。她捡起掉在地上的物品,擦去雪水,只见是一枚通体透黑的玉扣,拿在手里暖烘烘的。她认出来,这是蓄真眼。
这么稀珍的东西,怎如此随意失落?千娆暗觉奇怪,将蓄真眼好生收起,她心里气恼叶寒川,打定主意不相告,叫他也去着急着急。
正在心里恨恨地打算着,她又注意到雪地里多了一滩血色。原来方才千娆没看真切,只当叶寒川提着的包裹里滴下来的是水,现在看得明白,却见分明是血。她愈觉奇怪。
接着,她突然想到:今天并非谷道开放日,难道他回谷已经有段时日?
她带着满肚疑惑回到屋里,真是又惊又喜,又如释重负,而释负之后紧接而来的是难以言说的愤怒:他看上去好得不能再好了,怕是整个惊奇谷也找不出一个状态比他更好的人来,她真是白白煎熬了整整六年!他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为什么见了她却一句话也不说,这般冷若冰霜?难道时至今日仍恨她给他下毒,还是——他的拟佛心经已然练成?
夜里,千娆心绪不宁,辗转难眠。屋外,静悄悄地,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第二天清晨,千娆早早起来梳洗妆扮,打算去落英山找叶寒川问个明白。她一头秀发本来都由柳儿打理,柳儿有一双巧手,每天早上都会变着花样地替她梳妆。然而,昨晚柳儿没有回来。
这些天楚婶病了,柳儿就去了谷主夫人屋里听差,原本只是白天侍候,晚上还会回到蔻园,昨晚却不曾归来。
许是娘亲有什么事,把柳儿留下了。千娆这样想着,不由有些嫉妒心酸。自从当年从落英山回庄,娘亲竟再也没有召见过她。虽说她本不乐意去见娘,但这么些年娘都不想见她,她还是会感到心焦难过。
或许是娘不想看到个哑巴吧。她归咎于此。
千娆梳妆完毕,正要出门,叶云泽忽然抱着昏迷不醒的柳儿快步走进门来。千娆吃了一惊。
很快,储大夫赶来了,接着,更多的人涌进了蔻园,人人神色惊惶,却又讳莫如深。
千娆意识到,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发生了。
叶云泽看看千娆,犹豫再三,说道:“娘遇害了。”
千娆呆住了。
柳儿只是受了惊吓,并无损伤。储大夫替她施针推拿,她总算幽幽苏醒,不明所以地望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众人。
“柳儿,”叶云泽柔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柳儿皱眉想了一阵,才突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紧紧攫住叶云泽的手,浑身发抖:“云公子,好多血,好多血!”
“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问,“难道……难道真是川公子杀害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