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家师临走前送给嫣儿的琴……十年了,它一直陪在嫣儿左右,和嫣儿一起练曲子、练功夫,在漫漫长夜里朝夕相伴……”柳嫣儿趴在地上,泪眼矇眬地望着断了弦的古琴,缓缓对身旁的张扬说。
对武林中人而言,兵器本就如同自己的半条生命一般,而对柳嫣儿来说,这张琴又承载着更多和普通兵器不一样的情感,失去它不仅是失去了一个得力助手,更是失去了一位长年相伴的知心挚友,这怎能不令她伤心欲绝呢?
她抬眼看着洋洋自得的黑河,轻声对张扬道:“没了琴,我就和一个刚学拳脚的稚儿没什么两样。你快走,莫要辜负了我的心意。”
说完,她咬牙切齿,猛地爬起身来冲向黑河,黑河正大笑着没有留意,被她一口狠狠地咬在胸口上。黑河吃痛,挥鞭抽向她的后背,张扬急忙伸剑来挡。她又转身踢开胡竟的流星锤,伏地去扫洪刚的小腿。
黑河等三人见她这般疯了似的架势,都暗暗吃了一惊,更加紧了攻势。
柳嫣儿虽与老耿同宗同源,但十三岁就进入春香楼藏身苟活,所学功夫毕竟有限,只是年年岁岁地刻苦练习师父生前所授的音波功,这音波功还只能用古琴作为媒介才能使得出来。然而,尽管她练得勤奋,功力也着实了得,但功夫过于单一,现下没了古琴,她就如同断了双臂,什么功力也施展不出来了。现在她所打的拳脚功夫,也都只是记忆里零星残留的碎片罢了。
她本只想听从师父的告诫,在春香楼隐忍度日,平安了此一生,万没想到还会有自己的用武之地。
现下她自知技不如人,今夜只怕凶多吉少,却早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此刻只能不顾一切地发疯般向敌人发起冲击,为张扬争取更多的时间。
而张扬见她只顾进攻,不管防守,漏洞百出,更是无法放心得下,强撑着提了剑护在她的周围。
然而,光凭拳脚,她的攻击实在威力有限,再加上张扬本就重伤在身,没过一会儿,两人就败下阵来,被三派众人逼到山坡上的一处角落里,面前被围得水泄不通。
“张公子……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身受重伤的柳嫣儿倒在张扬怀里,尽力微笑着气若游丝地缓缓道。
“可以,当然可以。”张扬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嫣儿自小家破人亡,后被家师送进春香楼苟且偷生,人生本来早已没了光明,每日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没有目的也没有希望,就要这样终此一生……是公子告诉嫣儿要相信自己、要过好日子、要忠于自己,把嫣儿赎出春香楼……是公子给了嫣儿再次活命的机会……现下就算为公子死了,也算是偿还了公子的恩情,终于不负此生、轰轰烈烈地活了一遭了……”她述说着,虽然在笑,语调却是悲切的。
“嫣儿自知出身卑贱,不敢有什么奢求……”她说着话,嘴角不断涌出滚热的血来。
“只望公子能够得偿所愿,一生吉祥安好,日后……莫要忘了嫣儿才好……”她喘了口气,眼神放空了片刻,接着道,“还有欣欣妹妹,就要托付给公子照看了……”
张扬见她已经像是在说一些生离死别的话,急忙道:“姑娘不要多想,在下一定会带你离开的。”
说完,他握紧了右手的南风剑,转头看了看面前乌泱泱的人群,他们在夜色里显得更加幽森可怖,像是一个个憧憧的鬼影,剑的碧光在一片黑暗中闪烁着不一样的辉芒,似乎有些突兀。
柳嫣儿也随着他的目光看了看人群,又转过来对着他道:“……不要去看他们,多看看我好不好?我怕时间久了,公子会忘了我的样子……虽然我现在,并不好看……”她说着努力抬起一只手臂想要擦掉嘴角的血迹。
“人的美,不是只在外表的。”张扬见她这样,也不禁心里一酸,温柔地说着,伸手帮她拭了拭嘴角,但见她的脸颊因失血而变得更加苍白,双眸因为泪水而变得更加多情,她朱唇轻启,语声低回,眉间尽是柔情,乱发更添妩媚,哪里会和“不好看”三个字扯上丝毫关系?
“这也许……会帮上公子……”她轻轻晃晃手示意张扬附耳下去。
张扬弯下腰贴在她的唇边,只听她悄声道:“采葛剑的消息……是我透露给白岩的。”
张扬闻言大惊,她又轻轻地继续道:“五年前老耿抢走了采葛剑,之后却不知所踪。我虽已长久不与他联系,却曾偶然看见过桂山多鬼鬼祟祟地抓人去往某个地方。我知道老耿练毒要用活人引毒,便猜到他可能是藏在某处。白岩经常去春香楼找我,我就……‘不经意间’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了……”她此时虽然虚弱无比,说这话时却还带着一丝调皮和得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