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姨也不过度管教,只是在他们灰头土脸的时候为其搓个澡、口干舌燥的时候递上两杯水而已。每到这时,两人一个喊着“妈”一个唤着“洁姨”时的表情一般无二,就如两只居于同巢嗷嗷待哺的幼雏。
两个混世魔王的无忌喧闹不久便引来了一个新成员——邻家的比他们俩都要年长些的女孩——也就是如今的莫连鸾。三人成众,几乎把这周围闹得天翻地覆,哀鸿遍野。
然而,这样无所顾忌自由自在的岁月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切的改变发生在洁姨刚来那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里。
当外出的三人以一个骇人模样回来时——齐翊还没开始发育的身体上吃力得背着昏迷不醒的云空,而莫连鸾双眼通红焦急慌乱地拍打着房门——什么都没听云天说过的保姆这才知道,云空有着那难以忽视的缺陷。
那一天云空陷入了深度昏迷,急送到医院经过抢救,这才把这个年幼的男孩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一天也让关心云空的人陷入了恐慌,从此保姆不再让云空随意出门,在冬日里更是设下了严格的门禁。
自由一词,再也与他云空无关。
那是最容易顺服的年龄,云空很快便因保姆再三强调时的严肃与担忧害怕的泪光而接受了自由被剥夺这件事。
他在窗帘紧闭、丝毫也看不到外面世界的房中犹如冬眠一般躲避着冬天,一连好几个月都不能出去。渐渐地,他变得会嫉妒即便大多数情况下只是出门帮忙跑个腿的齐翊,也会缠着莫连鸾用她出色的文学功底去描绘冬日风光——两个同伴也很是仗义,从不抛下他在冬日出门玩耍,而是尽量多的与他相陪作伴。
就这样,在身子骨日渐或羸弱或挺拔或柔媚的变化中,属于云空的世界并没有如常人一般日益成熟、丰富,反倒不停的缩小,直至只够容下身边唯一且仅仅拥有的三人。
这般一直过了几年,到了必须要去学校的年纪了。别的季节到没有什么,可一旦到了冬季,云空便照例要呆在家中,不论晴天雪天,不论他作出何等担保,保姆也不让他出门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小会儿,更甭提冒险去学校了。
那名为“家”的牢笼在每年的冬天都显得异常冰冷,儿时的伙伴没法再像从前那般陪他一整个冬季了,甚至于……小小少年很明显的感觉到,在每日都背着书包,笑容满面得从学校准时蹦跳归来的齐翊身上,有什么自己熟悉非常的因素正在悄然改变着……但他并不知道那具体到底是什么,是距离感吗?还是那个属于他的世界正以自己难以追上的速度变化着,令自己再也琢磨不透了?
或许,只是嫉妒吧,对齐翊多姿多彩的世界的嫉妒,亦或是,对夺走齐翊的那个世界的,嫉妒。
少年学会了且第一次尝试了将各种烦恼关在心间不让其泄露分毫。他常在空无一人的漆黑房间内独自思索着各种事,或喜或悲,或哀或怨,日积月累之下,他变得一日比一日沉默寡言。往日那个爱笑爱闹的男孩就这般逐渐被冬季的白雪吞噬。不过幸好这屋中还有另一个少年,每当齐翊在时,都不缺人声。爽朗的笑声,有趣的故事,都可以驱散那一层又一层的寂静沉闷,不论是房屋中的,还是人心上的。
齐翊就是一个拥有这样魔力的人,从小如此。
饶是这样,每年被封印的冬天,还是让孤寂与沉闷在稚嫩的心间发酵,终成祸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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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连鸾微微有些喘息,用手拨去前方拦路的树枝。
——这一路走得太久太赶了,体力消耗即便是她也有些吃不消,随着时间一点一份的逝去,却寻不见云空的身影,这未免令他感到不安,止不住得去担心若是他已经出了什么事——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混乱,指不定他会脚下一滑……不不不,不会发生的。
饶是这般否定,可莫连鸾还是禁不住地往山下望去,每一眼都是忐忑、庆幸与担忧交叠而成的。
“云空!”
莫连鸾让嗓子休息了片刻,再一次喊了起来,右手紧紧抓着墨镜,微微颤抖。
而这一声,终于是有了回应。
“连鸾姐!连鸾姐!在这里!”
是叶菲一的声音,从山道的尽头遥遥传来。
莫连鸾惊喜之下,全力向上奔去,不过几个呼吸间已是到达。
首先入眼的,是一如今晨她见过见腻了的千千万万块石阶,仍是那般一块一块堆叠着向着上方延伸而去——这与之前的山路并无什么区别,所不同的是,在这样一个画面中,却有两个身影,一坐一立。前者是云空,后者自是叶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