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是……”靳敖停住了,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去描述他记忆中那个光风霁月的人物,摩擦纸面刷刷作响的笔尖怔了一下,留下一个深色的小圆点。
他低着头盯着那个圆形的墨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弯起,最终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他是一个对别人很好的人……也是对我很好很好的人,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好的人……”
梁余涵挠挠脑袋,看着靳敖嘴边若有若无的笑意,想破头都不知道被狂发好人卡的人是谁。
在学校里也没见他和谁走得近啊,唯一能和他说上几句话的好像就只有他自己了吧?
在同桌还在冥思苦想的时候,靳敖都已经写完数学作业的最后一道题,检查了一遍觉得没有问题后就把作业收回到包里。他周末六科的作业已经写完了五科,就差语文的一篇作文和试卷剩下的现代文阅读理解。
今天晚上的兼职他也请了假,移到了周六的晚上。
他看了一眼黑板上方的石英钟,距离五点二十下课就差五分钟了,于是只在桌上留了联考的试卷,手里转着笔,漫不经心地扫过黑板上老钟整整齐齐的板书,查缺补漏,看看一些难题是否有和他不同的思路。
台上的钟老师也注意到了靳敖的视线,就算他看到了他在下面偷偷写作业,老钟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张数学联考的卷子对靳敖来说的确是挺简单的,这就是拿了满分的特权。
五分钟如白驹过隙,下课铃如约而至。
讲台上的老钟和同学们宛如开水里的青蛙一样,急切想要回家过周末的眼神对视。
数学老师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像个老妈子一样开口道:“……上完课后大家记得订正好联考试卷,把错题整理到错题本上,还有这周末要写的试卷,记得收好别忘记带回家……好了好了,下课了!”
随着克罗地亚狂想曲激昂的前奏和周围人整理书包而发出的嘈杂声音,靳敖简单地把联考试卷叠好,将其塞进了早就被整理好的老旧书包里,单边挎着包,帅气又潇洒地推开教室的前门,大步流星地走了。
梁余涵目送着他同桌比平时更加轻快的脚步,他灵光一闪,刚刚思考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难不成,他同桌这棵铁树开了花,谈了恋爱?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梁余涵浑身就一阵恶寒,浑身的肥肉都跟着抖了抖。
自己那个冷硬的宛如茅坑里的石头的同桌怎么可能会谈恋爱!
他亲眼所见,靳敖可是会冷着一张脸,当着别人女孩子的面把信扔回去,然后生硬丢下“我们之间没可能”的不解风情的冷血男人啊!
他可真是疯了!
***
靳敖是第一个到会场的。
当他来到的通知的地点时,大礼堂的门都还没打开。
靳敖趴在门上的长方形磨砂玻璃往里看会场布置的情况,可惜里面没开灯,黑峻峻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他没办法,只好先去学校的食堂买了两个打折的早餐馒头,就着包里还带上的一瓶2块钱的AD钙奶,充当了自己的晚饭。自从上次在医院白和璧给他买了一板AD钙奶后,他就喜欢上了这种味道,顺滑的口感下酸酸甜甜的,让人十分有胃口。靳敖对这种味道甚至有些上瘾,他现在几乎是每隔三四天就要拿一瓶来喝。
对靳敖来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价格稍微有些贵了。在学校里单买一瓶AD钙奶就要2块钱,快抵上他一顿早餐的钱了。不过靳敖也算过了,要是网购的话,一板四瓶15块,每瓶可以便宜两毛五分钱,如果是买一箱24支44块的话,每瓶就能便宜两毛七分钱,加在一起比单买有7块左右的优惠,够他两天早餐钱了。
所以他咬了咬牙,省吃俭用,花了自己两天的伙食费买了一箱冻在冰箱里,每次馋了才会拿出来解解馋,有时候还能顺便带给自己住院的母亲喝,这样算下来倒也不算亏。
靳敖脑子里想着这些兜兜转转,嘴里撕下一块干巴巴的馒头,再喝上一口AD钙奶,软化嘴里的粗粮碎屑。
等到吃完东西,他在回大礼堂的路上顺道去会场隔壁上了个厕所,刚出厕所门,就听见“踏踏”的皮鞋踏地声。
一个清朗的男声在不疾不徐地和别人客套着:“……徐校过誉了,我不过是最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靳敖一下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是白和璧,后面还跟着他们校长慈厚的嗓音。
“哈哈哈哈,白同学还是这么谦虚,当时你高考考了全省前三的时候,可是好好地为我们学校挣了一把光啊,教学组的老师们都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念念不忘啊!再说了,你办的这个基金会可是造福了不少你的学弟学妹啊!”
靳敖怔了一下,在对方即将和他碰面的时候,一个闪身躲进拐角处的隔间里,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悄悄地打开一小道门缝,观察外边的情况。
白和璧站立在走廊靠窗处和校长交谈着,浑身的穿戴气质不凡,依旧是那样的惹人夺目,仿佛天生的发光体,板正的西装穿在他身上锋利又严肃,给他增添了难以言喻的距离感和凌厉气势,来来往往放学的学生们都止不住往这边望。
不是靳敖说,这一身好看的西装衬得白和璧身旁有些矮胖的校长,都有点像留洋回来的少爷边上的马车夫。
“都是老师们教得好,我才有这样的成绩,”白和璧表情淡淡的,对校长这番溢美之词敬谢不敏,比对方还能扯,“至于基金会,我也是想为学校,为教育出一份力,好歹我也是从这里出来的,自然明白同学们的需求。”
校长抚掌而笑:“白同学有这份心,眼界就已经比同龄人高太多了!”
白和璧笑了笑,没有顺着他的赞美往下说,这种级别的彩虹屁他在商业上听得太多,换汤不换药,他都有些腻了。
他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回到今天活动筹备的情况上:“今天我听说有很多校友要回来,学校这会一定很热闹吧?学校目前的筹备如何?”
校长挥挥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们这些优秀毕业生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们学校肯定是要好好招待一番的,要不然多凉你们的心啊……对了,你们‘玺玉’基金会的感谢仪式可是放在压轴位置,多亏了你们和学校合作的项目,如今学校的名声才这么好。”
白和璧正欲说什么,却被校长一副预料到他要说什么的样子打断了。
“知道你不喜欢那些虚名,所以我们只安排了一个献花的感谢仪式,感谢你们基金会在过去的三年里对学校各种发展事务的支持和合作,并且还会有你们赞助的优秀学生代表上台,”校长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旋即才开口道,“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准备给你献花的同学好像叫靳敖,是这届高三理科的年纪第一,那优异的成绩成绩和当年的你有得一拼,就是家庭情况不太好,爸爸去世了,妈妈得了癌症还在医院躺着,还好有你们的支持,这个孩子才撑了下来……”
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靳敖攥紧自己手中线头开露的背包扣带。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白和璧的神色,等待着对方的评价。
……他知道了,自己那难以启齿的家庭条件。
他会不会看不起自己呢?
他害怕从白和璧脸上看出什么鄙夷的神色。
和靳敖设想的任何一种反应都不沾边,白和璧神色淡然地听完了校长罗里吧嗦的话,听到“靳敖”这两个字后,才轻轻地笑了一声:“是吗?他挺厉害的,能帮到他我也很开心。”
没听到他对自己家庭的评价,靳敖低着头,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是因为白和璧夸不够多,还是很敷衍的原因吗?
可是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上次的医药费还是他筹了大半个月才凑到的,死磨硬泡才让白和璧收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