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神道:“隐岐川。”
星夜赶路,烟罗神和朝铃赶在太阳升起之前回到了隐岐川。疏疏落落的巨木笼罩在清晨苍白的阳光下,板结的土地没有水分,上面裂纹纵横,就像老人枯槁的面孔。虬结的巨大藤蔓在土地间穿出,许多衣衫褴褛的人睡在藤蔓之下。隐岐川依靠着烟罗神的神力勉力维持,许多人已经失去了田地,在林间流浪。
“等搬了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烟罗神神色郁郁,“隐岐川主君是这么告诉我的,但是我不知道,原来宛阳城的百姓也会家破人亡。陆姑娘,世界上的事情好难啊,为什么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朝铃抱了抱她,“我打保票,将来宛阳城的百姓绝不会后悔成为您的信徒。因为当厄运来袭,您绝不会像黑貘神一样无法庇护他们,也不会像黑貘神一样抛弃他们。”
“我不会的!”烟罗神用力拍胸脯,“我可强了,如果我和你的猫猫神打起来,我也会把他的猫毛咬秃的!”
“那现在怎么找到疠气呢?”朝铃犯了难。
毕竟她刚刚说的什么疫病都是她胡扯的,她也不确定隐岐川的某个角落是不是真的发生过疫病。
“我来吧,包在我身上。”
烟罗神牵着朝铃走到一棵大树下,“隐岐川最多的便是树,树荫笼罩了隐岐川的每个角落。我的根系与这里所有大树相连,大家彼此联通,我的神力才能在它们的树干和枝叶中流传。相应的,如果我想找一个人,找一样东西,它们会成为我的眼睛,告诉我答案。”
她将手掌按在大树上,瞬息之间,整棵树干都亮了。树干中亮起许多碧绿的经络,中间有无数细小的萤点,如流动的火焰,在树木与土壤,根系与枝叶之间流转。烟罗神示意朝铃也把手贴上树干,朝铃照做,就在触摸到树干的刹那间,她听见隐岐川旷野密林中回荡着无数絮絮低语。
所有树木都回应着烟罗神,无数萤火透过根系间的经络向烟罗神聚集,她得到了答案。
“这里!”烟罗神牵着朝铃,风一般疾行。
他们到了隐岐川的边缘村庄,这里无比破败,因为饥荒,好多人饿死了,四处建满灵堂。
朝铃跟着烟罗神进了一处小院,院中升起浓烟,有人在那儿燃烧纸钱。院子中间横着一具尸体,一伙儿年轻人在旁边挖坑。村人们互相扶携,立在院中啜泣。
“大树们说这里有线索。”烟罗神低声告诉朝铃。
朝铃点点头,挤进人群,问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大爷,请问这儿发生什么事了?是有人染病死了么?”
“什么染病,”老人哭泣着,“是饿死的!昨儿老李家死绝了,今天二柱家也死绝了。这大旱何时是个头儿啊?”
“您确定不是病死的?”朝铃又问。
“当然!”老人凄切道,“如果穷病算病的话,姑且就是病死的吧。”
朝铃皱眉,不是病死的么?那看起来和疠气好像没什么关系。
她踮起脚去望院子中心的那具死尸,身高太矮,啥也看不见。烟罗神帮她往前挤,两个人跌跌撞撞挤到了前面。这下朝铃看清楚了,这尸体浑身干瘦,独肚子鼓鼓囊囊的。
“他肚子怎么了,怎么那么大?”烟罗神小声问。
朝铃轻声告诉她,“闹饥荒,百姓们没东西吃,就会吃土,吃泥巴,这些东西消化不了,堵在肚子里,肚子就大了。”
烟罗神神色变得很悲伤,“怎么会这样……”
朝铃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疠气的黑色气息都没见着。她四下观察,院墙边垒着许多树藤。她带着烟罗神离开院子,去别处查看。有人在屋檐下烧锅,锅里煮着黑色的树皮。
“这是什么?”朝铃问。
那人有气无力地说:“没吃的,只能吃树皮了。怎么,你要不要来点儿?”
朝铃左右看,这村庄光秃秃的,树藤和小树都被砍光了。
“不对,那个人不是吃土吃死的,是吃树皮吃死的。”
大树说线索在这里,难道……
朝铃回头,道:“快,快回院子,让那些人不要聚在那里!”
她说完,院子里那儿响起尖叫声。烟罗神和朝铃飞奔到篱笆外头,远远便瞧见尸体挺着腰,一点点站起来。院中的村人慌张后退,喃喃道:“诈尸了,诈尸了!”
尸体成了邪怪,面目狰狞,满身青紫。邪怪张口,许多黑气从他的口鼻喷出。朝铃大喊:“快跑,不要被那些黑气碰到!”
大家扭头狂奔,但院子太小,人挤人,好多人互相绊倒。烟罗神双手按地,无数树藤宠地而出,把那些跌倒的人卷出小院。一个小孩儿摔倒在篱笆边上,哇哇大哭。孩子声音大,一下子就吸引了邪怪。邪怪四肢着地,虫子似的飞速爬过去。朝铃顾不得许多,翻过篱笆,一拳打在那邪怪的脸皮上。他整张脸都凹了进去,头颅被打得后仰。烟罗神赶到,带刺的树藤缠住这邪怪,一下把他绞得四肢俱断。他瘫在地上,彻底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