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盏下意识想跑,那人又道:“这些天来辛苦你照顾三少爷了,老爷一直想见见你。”
哦,是祁臻,这些天叶盏一直听祁渊嚷嚷他那个父亲有多么英明神武,多么传奇伟大。当然,从小孩偶尔黯淡的神情和字里行间的讲述中,叶盏猜到他只是一个私生子,是外遇的产物,祁臻的年龄大到足够当他爷爷。
犹豫再三,叶盏还是跟着进了大楼。双方之间实力差距巨大,除非祁臻有近距离徒手拍苍蝇的爱好,他大可以遥控麾下的高手把自己做掉,他暂时认为自己是安全的。
这是一座豪华的酒店,里面空空荡荡,似乎被征用为了专门的根据地。叶盏上到顶楼,那里一整个楼层都是祁臻的私人区域。他想记下路线图,却总是忍不住被走廊上的艺术品吸引了目光,一会儿是一只裸男的雕塑,身上的肌肉块块分明,一会儿又是一副壁画,上面画着水墨的名山大川。头顶有一只施施然游动的龙形灯饰,在地毯上投下流动的光影,叶盏如行走在梦境里,感到所见的一切都是那么流光溢彩,不可思议。
鎏金的香炉晕散袅袅的檀香,叶盏情不自禁抬起手,嗅到自己身上一股酸臭的气息。在明晃晃的金属画框上,他看到了自己的脸,混合着脏兮兮的泥土和干涸的血迹,一双金棕色的眸子闪烁着机警之色,像一只误闯入水泥深林的野生狐狸。
他被领进书房,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瘦削苍白的年轻人,黑色的长发瀑布般一直流淌到腰间,纤瘦的颈上有黑色的龙纹身。几乎是目光接触的一瞬,根本看不清动作,年轻人手里的枪就对准了他。
叶盏高度紧张,即使是一下轻微的晃动,那把枪都会紧跟着调转,枪口始终对准自己的心脏。这家伙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凶险可怕,但同时他也表现出与实力非常不符的收敛克制——后来叶盏会知道,这种“收敛克制”,才是真正高手的信号。
“龙寅,别吓到孩子。”面向落地窗的老板椅转回来,叶盏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身穿笔挺的灰色西装。他的五官如刀削斧刻般英挺,漆黑的双眸如深沉的古井,平和而幽邃。
真像啊……虽然隔着近60年的岁月风霜,但是父子俩长得太像了,不需要任何鉴定,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切割不断的血缘。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老头,不,倒不如说他就没见过几个老年人,人们在乱世里出生,未成年就夭折,年纪轻轻就死去,力气耗尽就潦倒等死,他所见到的,一直是这样的人。
“你好,小叶盏。”虽然素未谋面,祁臻却直接用上了亲切的称呼,叶盏也没感到多少不适,反而有些受宠若惊。
“你好。”叶盏拘谨地走到古树根雕成的办公桌前,双眼定定地看着祁臻。
龙寅拎了张椅子过来,放在他背后,然后按着他的肩膀请他坐下来。
叶盏一坐下,手刚刚能伸上桌子,脚还够不着地,显得越发小只。他努力像个小大人一样挺直腰板,其实破口的鞋子里面脚趾都蜷起来了。
嗯,他再也不嘲笑祁渊个子矮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卷写太长了我得多更点,晚上九点还有一章~?
第27章十五楼的秘密
◎“我也试图保护过你。”◎
“你应该清楚我的来意,小渊在你身边呆了一个月,我想是接他回家的时候了。”祁臻放柔了语调,好像真的当他是一个值得呵护的晚辈。
“祁渊不想回去。”而且他记得那个侍卫说过,千万不能让祁渊回家。
“我知道,他难得出来一趟,很喜欢外面的世界,也很喜欢你。”祁臻说,“但是他的身体不好,必须回来继续接受治疗。”
“他生了什么病?”
祁臻没有保留,对他讲述了祁渊先天的孱弱,以及他们如何试图用龙血延续他的生命。
末了,祁臻说:“小渊一个人长大,总是很孤单,你是他的第一个朋友。所以我想,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回家吗?我会当你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希望你能好好地陪伴小渊长大。”
“……你刚才说,祁渊活不过20岁,这是真的吗?”叶盏忍不住问。他想到祁渊那张苍白虚弱的小脸,有些惋惜。一个年长版的祁渊就坐在他对面,好像能一眼看到他六十岁的样子,如此沉稳可靠。然而他永远兑现不了这个可能性,刚刚长大就要死掉了。
“医生都是这样说的,”祁臻的神色一黯,垂下眼眸,“我只能尽量将最好的给他,让他快快乐乐地度过人生。”
原来自己也是这个“最好的”之一,叶盏能感到他深沉的父爱,然而并不像被当成一个礼物送出去。他想了想,还是说:“那你就把祁渊带回去吧,作为朋友,我会经常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