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葭夫人一下子从座椅上站起来,风澄面色狂喜:“是玄意吗?”
士兵道:“不,是他手下的那个‘鸟嘴医生’,我们已经派人跟上,马上就能把二少爷救回来。”
“等等,先不要救援,”孔葭夫人道,“跟住他们,但不要靠得太近,以免打草惊蛇。”
士兵吃了一惊,“可二少爷……”
“除非守心有生命危险,否则不要动手,去吧。”孔葭夫人挥了挥手。
“是。”士兵不敢有异议,领命而去。
孔葭夫人知道士兵在想什么。为了计划顺利进行,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子,他肯定觉得自己疯了。孔葭夫人面色沉郁,夏明焰说她不敢牺牲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她要让他知道,为了至高的利益,她能牺牲到什么程度。
“鸟嘴医生,玄意手下最核心的角色,他出现了,但是玄意在哪里?”风澄面色发白,看向窗台边的龙寅。
龙寅沉默地望着窗外潺潺的雨幕,摇了摇头。
时至今日,他们为了对抗玄意做出了艰苦卓绝的努力,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然而可笑的是,他们甚至从未找到过敌人的行踪,连他的真实面目都无从知晓。
有时候龙寅会想:玄意真的存在吗?他真的拥有一个实体,可以被人类感知的吗?到处都是他的气息,会不会他早已变成了城市的一部分,他们永远无法消灭他,就像无法抓住一缕风,无法让一座建筑下跪,无法枪毙一个水潭,无法埋葬一颗石子?
“休息时间结束了,我们该出去了。”祁追远的声音唤回了众人的心神,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总算轮到我发言了。”
孔葭夫人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戴上微型对讲机,一边遥控祁守心那边的情况,一边留神祁追远不要突然发疯。
他们回到会场,祁追远大踏步走上台。她披着军装外套,背着几支长矛,皮带上插着匕首和枪,衬衫下摆凌乱地露在裤子外,以一个大马金刀的姿势站定了。
玄城将军向来能动手就绝不逼逼,很少有动嘴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新鲜,屏息等她开口。
祁追远永远不会让人失望,一开口就足够劲爆:“我想指控祁渊弑父的罪行。”
此言一出,且不说众人脸上精彩各异的神情,连祁渊都向她投来了迷惑的目光。他自己、祁追远、要么干脆是这个世界,总有一个已经疯了,或者他们全都已经疯了。
“先说好,我没有证据。”也就是祁追远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但是大家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五年前,是祁渊忽然失控,叛逃玄城,紧接着城主遇刺;今天,又是祁渊帮助刺客逃离龙鳞追捕,而刺客的目标正是城主。诸位,不用我多说了吧?祁渊的真正目的,就是杀死自己的父亲……”
祁渊一开始觉得荒谬,后来又觉得好笑。就在半个月前,他生生撕下两片龙鳞,只为给昏迷的父亲做一件无坚不摧的铠甲,半个月后,他却变成了祁追远口中两度弑父的孽子。
只要他被认定是罪人,就变得一无是处,罪无可赦,连呼吸都是错的。每个人都在往他身上泼汽油,唯恐他烧得不够彻底。这哪是一场审判,分明是一场猎巫的狂欢!
“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虚空中忽然传来嘶哑的嗓音,他的声音一出现,就让现场沸腾的音浪退潮了。一切都成了背景色,只有那团虚空的黑暗如此鲜明。
“你没有罪,有罪的是他们,你没有背叛,是他们背叛了你……”那个声音继续道,“你要将他们踩碎在脚下,你的愤怒将摧毁一切!”
随着那诱惑的话音,一股力量注入他的身体,仿佛有黑色粘稠的汁液代替了鲜血,在他的血管中奔涌流淌,与之而来的是力量,磅礴的力量!
这无疑让极度虚弱的他轻松了不少,他不再交换双脚的重心,不再倚靠着栏杆,松快地活动筋骨。
“这不是我赐予你的,”玄意在他耳旁低语,“而是你与生俱来的力量。你本可以做千万人的主宰,却甘心被困在渺小的躯壳里,黑龙啊,睁开你的血瞳……”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祁渊礼貌地发问,“你觉得我是因为没有反抗之力,才站在这里的吗?”
“难道你还想为自己辩解?”玄意发出讽刺的笑声,“无论你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在他们眼中你就是一个怪物,一个必须铲除的威胁。他们必须为自己的罪行付出鲜血的代价,只要我们联手……”
“……”祁渊默不作声,只是垂下了眼睫。他听到审判席上祁追远还在字字铿锵地说些什么,听到人们还在嘶吼和咆哮,窗外大雨狂暴地敲击着大地,交织成沸反盈天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