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婆娘,你就让他这样走了!”包租公瞪圆了眼。
“急什么?”契书婆老神在在,“他找不着人,还不是得回来。你就是想强留下他,凭你那三脚猫功夫,留得住么?”
“万一他找着那个什么狗屁哥哥……”
“哈,出去那么久不回来,八成是翘辫子了,凭他去死人堆里慢慢翻吧,”契书婆勾了勾手指,在包租公耳边嘀咕几句,“我们就这么办……”
果不其然,天亮后,契书婆打开门,就看到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坐在舱门前。露水打湿了他的黑发,浑身都耷拉着,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狗。
“进来吧。”契书婆拍拍祁渊的肩膀,故作温柔道,“凭你一个人的力气,哪里找得过来呢?爷爷奶奶虽然老了,本事还是有几分的……”
“唔。”祁渊慢吞吞地站起来,忽然垂下脑袋,靠在契书婆的肩头上,松松地抱着她的肩膀,“谢谢您愿意帮我……”
契书婆惊得毛骨悚然,祁渊靠近她脖子的时候她还以为要被杀了,结果扑过来的却是一只毛茸茸的小鸡崽儿,因为被抛弃而格外可怜,竟然到她身上来寻找安慰……
契书婆心里一动,竟然想起好几十年前,她那被人活活砍死的儿子来。但这丝人性也不过闪烁了一瞬,契书婆咂了咂嘴,眼瞅着这孩子浑身就写了两个大字——好骗。
“我们帮你找人,当然可以,不过我们老夫妻也不养白吃饭的人,你要住这儿,就得干活,知道不?”契书婆这样说。
“嗯嗯,”祁渊直点头,“我愿意干活,只要能找到哥哥。”
“好,那就把这个契约签了吧。”契书婆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好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祁渊给他们干活,他们就给祁渊找人,互不亏欠。
祁渊细细地看了两遍,便签了字,字迹清秀工整,和他的人一样挑不出刺来。
契书婆立刻收回了契约,喜笑颜开道:“好好好,那这第一件嘛,你去替我们把那恶霸给宰了。”
恶霸名为赖头,就住在契书婆家隔壁的水塘里,两家积怨已久,却互相没法奈何。祁渊本想拒绝,然而契书婆遥遥把那人指给他看,赖头的样貌已经一半变成了癞□□,看不出人样来。契书婆细数赖头的罪状,他不仅滥杀无辜,还污染水源,侵占邻居的地盘,等等等等,罄竹难书。
祁渊确认赖头已经变成了堕种,按照他在玄城学到的知识,感染者尚且可救,堕种却是不可逆的。要报答老夫妻为他寻人的恩情,他的确应该杀了这个十恶不赦之人。
这样想着,祁渊就被推到了赖头家门口,契书婆转身去替他挑趁手的武器:“你平时都耍什么家伙啊?我们这儿都有……”
“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烂泥像雨点一样扑过来,溅了她一背。
契书婆机械地回过身,看到整个池塘都被炸了,赖头的尸体缓缓倒在祁渊的脚下。而那个少年,一尘不染地站在那儿,身边似乎环绕着一层风,让他免遭烂泥荼毒。
契书婆一路小跑回祁渊身边,确定那个脓包可以射出剧毒汁液,出手狠辣无比的赖头,已经变成了一地尸体,心里与其说是喜悦,不如说是惶恐。她本以为捡着了宝贝,但现在看来,这是价值连城的璧玉,老太婆没文化,但是怀璧其罪的道理还是清楚的。
然后她发现,祁渊刚轻松斩杀了对手,却沉默地偏着头,垂在身侧的手在衣服上不停地擦拭着,却擦不干净指间的污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缝里,都是暗红的血污泥垢。
“你、你受伤了没有哇?”契书婆小心翼翼地问。
祁渊摇了摇头,艰涩地说:“他比我想象得……更像个人。”
他被赖头偷袭了,反击只是本能而已,然而当他用爆裂的风流将赖头轰成碎片之时,才真正看清他的样子——□□一般胖大的四肢,发白的肚皮,还有一张活生生的、人类的脸。
他就那样把他杀了。
他想起小时候,看到路边开满了紫色的野花,像细小的星星散落在草丛里,只要轻轻一碰,花就会飘落下来。所以他总是很小心,很小心地跨过花丛,不忍心碰落一朵——这世上的绝大部分人,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碰即逝的小花而已。
他必须很小心,很小心地……祁渊攥紧了拳头。
那之后,契书婆对他越发好起来,热心地带着他找遍了附近区域,却始终找不到叶盏的行踪。
回家后,包租公张罗了一大桌的饭菜,“快快快,小祁啊,这都是给你煮的,大鱼大肉!外头根本吃不到的!”
锅里炖着大块的肉,看起来腌臜至极,散发着腥臊的气息。包租公和契书婆闻到了,却都口水直流,祁渊不忍弗了他们的好意,勉强吃了一口,恶心的味道直冲天灵盖,他也的确是饿了,硬是往下咽,结果肠胃直接抗议,刚咽下去就马上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