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希整个前半生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这下彻底不淡定了,坐在沙发上一会儿瞅一眼奶奶他们在哪里,最终还是暂停根本没看进去的电影跑上楼问自己能干些什么。
夏叔叔正在和大伯一起把床换个位置,奶奶正在用抹布四处擦洗,夏爷爷在三楼整电线线路,最后安排她巡视一下哪里不整齐,过来报告。姜文希很清楚夏爷爷特意给自己安排了轻松一点的活,便从三楼开始巡查,阳台——没有垃圾,嗯,远瞰居然可以看到破庙,不知道傻平在干啥呢,在喝酒?在逗狗?姜文希脑海中浮现出他躺在阳光下慵懒的身影,看着楼下随风摇动的树梢,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人沿着树荫提着啤酒往家里走,她突然觉得这是很幸福的一天了。
晚上去了张婶家的羊蝎子火锅店,张婶听说夏叔叔从四川回来,非要让他点评一下川渝火锅和她的火锅哪个更好吃,拿出了一种你要是回答错了就把整盆羊蝎子倒在他们头上的气势,结果在夏叔叔说出“当然是张姐您做的好吃了”的时候,笑呵呵地又送了他们三个菜。一整顿饭,姜文希都在被这四个大人投喂的过程中,她很困惑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他们自己一直说个不停,一顿饭也没吃几口,最后全都塞到了她的碗里这个事实的。
吃完饭,她鼓着肚子跟夏叔叔和夏爷爷道了别,然后跟着大伯的小神兽一路吱呀吱呀回到小区,手里还拿着夏叔叔非要塞到她手里的一袋零食,奶奶想要送她上楼,她攀着车沿跳下车来,看着奶奶想要起身,飞快地跑到楼梯口,向沉醉在歌声里的大伯和马扎上的奶奶挥手道别。
楼道里的声控灯还是没有修好,一片漆黑,刚刚看到家里的灯是亮着的,李奶奶家应该是炖了肉,整个楼道里都弥漫着肉香,姜文希慢慢沿着扶手往上走,脑子里开始回味这一天的幸福。
妈妈已经洗完澡躺在床上了,她把零食放到桌上,轻轻地走到妈妈房门前,扒着门缝想瞧瞧妈妈,却看见她已经睡着了,厚厚的一本书打开着放在脸旁,手放在已经很大的肚子上,姜文希走进去把书收起来,一扭头却看到妈妈睫毛上闪着的泪花。
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哭,但是她幸福的感觉不翼而飞,只是妈妈的一滴眼泪就彻底偷走了她的幸福感,也许是因为,她的幸福也是偷来的。
打开水龙头,她脱下衣服,放进洗衣机,水流下来打在身上的时候,她开始期待她的猫头鹰,她试图寻找着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让自己不一样的痕迹,一个z形的疤痕,一个月牙形的胎记,或者,一双隐形的翅膀。
可是什么都没有,如果她的妈妈不是魔法师莉莉,她也不是从天鹅蛋里走出来的,那么,她是不是永远都无法像童话里一样获得幸福?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妈妈已经出去了,应该是去医院了,她发现门口的医保本不在了。她忐忑地走进妈妈的房里,想要探寻她眼泪的痕迹,化妆台上有很多口红和其他的化妆的东西,应该是刚刚翻找过,放的很是杂乱。床头的桌子上放着一摞书,姜文希瞅了一眼门口,轻轻地打开床头柜,看到了一本粉色的笔记本,虽然粉色已经褪色发黄。拿出来后她关上柜门,尽管家里没人她还是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房间,不敢为即将了解到的自己的妈妈而战栗激动。
她曾在深夜去上厕所时见过妈妈趴在梳妆台上翻看这个笔记本,内部的纸张也略有些泛黄,可能因为翻看太多次,边角上已经有些破损。扉页上用飞扬的字体写着“给我最爱的姑娘——1996429”,里面有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女孩子的头像,姜文希查过字典才知道这个姓是念“weng”,翁美玲。
“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既然钟情于玫瑰,就勇敢地吐露真诚。”她想起那天楼下的中分男人,怀着并不清晰的念头,看着妈妈并不飞扬跟杨华清一样一笔一划整整齐齐的字体,妈妈赢了吗?
姜文希用了整整一个上午,配合着她的新华字典,才读完一半,里面有妈妈抄的歌词,有妈妈写给不知道谁的书信,她一个字都没落下。听到楼下李婆婆已经在喊孙子回来吃午饭了,怕妈妈回来被抓包,她拉开椅子,想要把这份粉红偷偷送回去,不小心却把它掉落,两张泛黄的黑白照片飘落到她的脚下。
这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孩子,笑意捂不住一般从嘴角和眉梢偷偷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束花,虽然照片中没有颜色,但是姜文希已经感受到了绚烂,和化妆台上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不一样的色彩。
那,这个坐的端端正正穿着一身军绿色衣服的男人,又是谁呢?是送给妈妈这个本子的人吗?那爸爸呢?我又是怎么来的呢?那个楼下的男人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