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收养我这个孩子。他们也许可以得享天年,也不用受这种罪——被活活烧死的痛苦,有谁受过呢?可我爸妈受过。”
“他们还在等着我回来,等着我中秋回来团圆,我却忙着我的工作,忙着我的大事业,没能回来……”
“我不该那么理想主义,如果我不是这样一个人,如果我不去做那些蚍蜉撼树的事儿,我爸妈就不会死!我不该没有能力还去逞能,不该跟我爸犟嘴,他说他怕我出危险,他说这工作太不稳定了,我不信,我说我能承担。我说我不怕危险,我说我要跟所有该被放在阳光下做审判的肮脏事儿作斗争,我说我誓要那我这血肉之躯掀翻那个暗处无人知晓的黑暗,我要让光明照进其中。我说我不怕戴上王冠之后的沉重……”
“可我错了,我所做的事情一切都没有意义,我做的事情没有人感激,我以为我在做好事,可是无数人因为我露宿街头,又有无数人的蛋糕被我搅的乱七八糟,然后………然后这群杀千刀的畜牲就对我爸妈………我错了,我实在是错了,我的血肉之躯死不足惜,可我爸妈养我长大。辛辛苦苦,他们做错了什么啊!”
“我妈走的那天,是她的五十岁生日,可是我却没能见她最后一眼,我是个不孝子!我该去见他们的,可我要到哪里去找他们啊!”
“小孩儿,你知道什么叫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吗?”
“死了就是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我们家以前每到中秋节就来菩萨庙上香的,祈求阖家团圆的……”
“这菩萨果真不灵验啊……也难怪这些年了香火如此稀少,活该吧哈哈哈哈!”他本是笑着,眼眶却红的像是要滴血一般。
“我妈最喜欢吃五仁月饼了,她说里面的红绿丝咯吱咯吱的最是喜人……”
“我跟我爸的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争吵,他说他和妈妈心疼我,也担心我,让我看看能不能换个工作,我嫌他不支持我工作,嫌他不顾家国,格局太小………哈哈哈哈,我居然嫌一心为我的爸爸格局太小,跟他争得面红耳赤。”
姜文希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傻平,明明是水,为什么仿佛却是已经醉了一样。
这里面的许多话她听得云里雾里,这两天各种各样的往事她听了许多许多,七七八八,零零碎碎,拼凑出一个过往。
傻平从来都是闲闲散散,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站着……姜文希见傻平站着的时候屈指可数,所以才一直好奇他到底怎么打来的酒。
今日才发现原来根本就是在院里的自来水管中接的水,甚至姜文希都怀疑根本没有烧开过,或许他不去买酒从来就不是因为穷,而是因为懒。
想来那些话本也是当初他的爸爸妈妈给他买的,那场大火中留下的本就没有多少。
可以燎原的火星,不仅可以带走那一堆乱麻一般的感情,也能带来无尽的后悔与愧疚,难过与放纵。
其实,傻平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了。
八年过去了,这八年里,对于傻平来说,只是一天天的过去,只是昨天的简单叠加。
姜文希突然想到,或许,那些焦虑的人们才更加值得敬佩,至少他们在焦虑着未来,也就意味着他们在憧憬着未来。不像傻平,未来和过去没有界限,他不是不焦虑,他只是没有未来而已。
姜文希那天离开的时候,傻平还在醉着,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在秋阳下闪亮,他在思念,像姜文希一样,思念找不到的人。
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傻平是在唱着的,他的愁也确实是万古愁,拿筷子敲着酒碗,唱出这首曲子。走到庙门口的时候,夏闻远拉住姜文希,把这首曲子听完才走的。虽然不解其意,但是沧桑的嗓音,慵懒放纵的语气,带着许多愁绪与怨艾,傻平唱的格外动人。
至少两个刚刚看过生死与往事前尘的小崽子为此驻足,虽谈不上知音,但是也只有他俩在听了。
姜文希完成了她的假期kpi。她在假期最后两天,去找杨华清送了故事汇,去的时候她正抓耳挠腮和奥数作斗争,她爸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喝着茶看报纸,看到姜文希来了,便大发慈悲放杨华清半小时假。因为人际关系也是一门学问,作为学生当然需要掌握,对将来是有用处的。在学习成绩优异的前提下,适当结交一些同样成绩好的同道中人,是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