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事,赵三姑脸上也是愁云惨淡:“盼子,我说咱们还是进市里找找吧。她手头没钱,又什么都不会,指不定在哪个饭店端盘子刷碗呢。”
“这都找了多少天了?咱这些亲戚也不来了啊。”赵父道,“你看今天一共才来了几个人?都说家里有事,也不给咱们找了啊。”
“那也不能就不找了啊!”赵三姑急得直掉泪,“咱老赵家就耀耀一根独苗,这可怎么弄啊!”
摁灭了烟头,赵父摇了摇头,本来就不直的背更垮了。
赵三姑看得一阵心酸。抹着泪,她道:“盼子,你也别急。等回去给咱大姐、二姐说说,俺三个都上市里给找找——人家亲戚不帮忙,俺三个还能不给找吗?我就不信了,咱就这么大的地方,她能躲到哪里去?”
“等找着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耀耀还能等吗?”赵父佝偻着腰,鬓边的白发格外显眼,“人家说了,再有一个星期,等不着钱就要告。那天我问了,耀耀说是他先动的手,咱打官司也打不赢啊!”
说起赵耀祖,赵三姑不禁又红了眼眶:“这两天俺嫂子去看过耀耀了吗?”
“看了。”赵父一口一口地抽着烟,“看有什么用啊!又出不来。”
早就听说看守所里缺吃少喝,上回看到脸上肉都没了的赵耀祖,赵三姑心疼一抽一抽的,恨恨地骂起赵迪来:“二丫头怎么就这么没良心?亲弟弟怎么还不知道疼呢?还说家里不疼她,要是不疼她,还让她上这么多年的学?小学毕业就叫她打工去了。但凡能拿出钱来,咱能叫她退学吗?”
说着,她又恨铁不成钢地教训起赵父来:“早给你说了,小丫头不能惯着。一个个的上那么多学干什么?大丫头不听话,她婆家那么有钱,这回才就给两万。二丫头更好,什么都不管,直接就跑了。小学毕业就去打工的那么多,你可倒好,说什么要不大队书记光来家里找,还是给上个初中吧。结果呢,一个个上学是上完了,可你瞅瞅人家记你的好吗?你趁早让四丫头也别上了。我看你这四个闺女是一个比一个主意大,哪天都跑没了,看以后谁伺候你!”
知道她说得在理,赵父闷头不语,抽着烟不说话了。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赵三姑拉着他,抹着泪回去找赵大姑和赵二姑了。
第12章(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夏亚南却怔怔看着赵父的背影发呆。
阳光下,赵父慢慢地走着,步履虚浮,佝偻的身影和一头白发显得格外刺眼。看着苍老又沧桑的赵父,刚才那个流里流气的黄毛青年、絮絮叨叨的赵三姑和长年卧病在床的赵母在她的眼前轮流打转。
见夏亚南这幅模样,舒曜叹了口气。
第一个考验来了。
摇了摇头,舒曜轻声道:“这次他们家遇到的麻烦不小啊。”
还沉浸在对赵父的同情里,夏亚南点了点头:“赵迪弟弟打的那个男生有三个哥哥。仗着弟兄多,一家人在村里都横行霸道的。平时都是他们欺负人,哪里吃过别人的亏?这回敢狮子大开口也是看赵迪家好欺负。要是赵迪家不拿这个钱,他们说不准都能扒了赵迪家的房子。”
静静地听她说完,舒曜问道:“南南,你觉得为什么赵迪的爸爸这么可怜?”
夏亚南不假思索道:“因为赵迪没有叔伯,也没亲哥、堂哥什么的。要是她也有三个哥哥,那家人肯定不敢这么横。”
听到她的答案,舒曜罕见地沉默了。
男尊女卑的思想能在这片土地上传承两千多年,余毒延续至今,的确是有其深层次原因的。
在体力上,大部分女性和男性的确是存在差距的。古有《兵车行》里“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的叹息,现在女性因为体力不占优势而遭到不法侵害的新闻也屡见不鲜。
男丁意味着下地干活时的劳力,也意味着两家干架时的拳头。在法律规范不到或执行不完善的地方,男丁就是村规,拳头就是道理。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靠两村打架来划分田地边界的年代,但是在石安村,或者说在这片广袤平原上的村落里,宗族意识依然浓厚,人情依旧大于法理,法律法规仍然难以彻底贯彻执行。
和已经初具现代化雏形的城市相比,这里就像是一片尚未开化的蛮荒之地。
因为法规难以执行到位,所以邻里纠纷有时还是要靠拳头解决。因为男丁体力强于妇女,所以顶门立户要靠男丁。所以男丁就是天,男丁就是地,所以重男轻女,所以男孩念书、女孩打工,所以流掉女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