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冷天的,怎么还把小孩给撵到外面了?
见两人都哭得不像样,那奶奶只当是小孩不听话,被家长训了一顿之后撵出来反省。想了一会,她扶着栏杆上了楼,笃笃笃地敲起了魏老师的门。
“南南?”以为是夏亚南和赵迪回来了,魏老师放下手里的芹菜,赶紧过来开门,“怎么现在才回……诶?李婶子?”
没想到是楼上的那对老夫妇,魏老师不禁一愣。
“小魏啊,你做饭的?”李奶奶笑道。
“诶,马上就做好了。”侧身请她进来,魏老师道,“您吃了吗?要不进来一起吃?”
“不用,不用。”李奶奶连连摆手,“我刚吃完,也没什么事,不进去了。你儿子回来了吗?”
“没呢,他现在还得上班。”韩凌宇逢年过节准时来报道,以至于楼里的住户都以为这是她儿子,还经常夸他孝顺。不想被楼下的大爷大婶介绍对象,魏老师也乐得他们这么想,便也从来没解释过:“慧慧回来了吗?”
“哎,她也得过几天才放假。”摇了摇头,又和魏老师寒暄了两句,李奶奶这才进入了正题:“小魏啊,你说说,这大过年的,要不就算了吧。外边都上冻了,我看两个小孩也怪可怜,都坐楼梯上哭呢。”
“坐楼梯上哭?”被她说得一头雾水,待听到两个小孩,魏老师瞬间明白了过来。连鞋都顾不得换,她穿着拖鞋便出了门,“婶子,她俩在哪呢?”
“一楼楼梯上,就在你赵婶子家门口。”见她这副模样,李奶奶顿时明白是自己想岔了,“那不是你孙女?”
“哎,不是。是亲戚家的小孩,说今天要过来的。”拿了钥匙便关上了门,魏老师抱歉道:“婶子,今天有点事,就不留你了,明天再来我家吃饭。”
“哎,没事,没事。”李奶奶摆了摆手,“你赶紧去吧,两个小丫头脸上哭得一道一道的,也不知道是出什么事。楼道里那么凉,别再给冻着了。”
急匆匆地下了楼,魏老师一低头,便看见裹得像个黑色大号垃圾袋的赵迪和夏亚南坐在一起,呆呆的一动不动。
两人搂到了怀里,魏老师挨个摩挲她们的冻得通红的脸,心疼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上去啊?”
赵迪还未答话,方才呆呆的像块木头的夏亚南却才反应过来似的,一头扎进了她怀里,哇的一声便哭起来了。
连忙拍了拍她的背,魏老师摩挲着她的头顶,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哄了好一会,待夏亚南哭得好些了,她才温声问赵迪道:“这是怎么了?”
看着慈祥的魏老师,再想想今天发生的事儿,赵迪鼻子一酸,眼泪竟也忍不住,啪嗒啪嗒便掉了下来。
没想到一向坚强的赵迪也哭了,魏老师不禁慌了手脚。连忙也把她搂进了怀里,她心疼道:“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一个个都哭了?”
夏亚南整个人状态都不对,指望她说话是不可能了。抱着魏老师哭了一会,赵迪抹干净眼泪,抽抽噎噎把家里如何找过来,她和夏亚南如何逃进了公安局,她们又如何和家里人对峙,一五一十给魏老师讲了一遍。末了,她脸上挂着泪,仰着头问道:“老师,丫头就不配上学吗?为什么被家里牺牲的总是我们?”
被她看得心里难受,魏老师也忍不住掉了泪。抚摸着赵迪的头,她道:“不用管他们,你学你们的。他们要是说得有道理,为什么都过不好?”
直愣愣地点了点头,赵迪抱紧了她的胳膊,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拥着两个孩子上了楼,魏老师把热好的牛奶塞进了她们手里。
夏亚南还是呆呆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赵迪把手指放在她眼前,她却连眼珠都不转一下。
抱着木头似的夏亚南,赵迪也呆呆的落了泪。借着手心里热牛奶的温度,她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老师,我们没有家了。”
确切来说,是她们从来不曾有过家。
那个家从始至终,都是她们弟弟的。只是她们之前没有看清,也不愿看清。
弟弟要进局子,那她们就去结婚换彩礼。弟弟要结婚买房,那她们就去打工挣钱。
等她们到了结婚的年纪,大多数情况下,家里也会怜悯她们劳苦功高,给她们找一个过得去的婆家。当然,也或许是因为顾忌邻里的风言风语。毕竟,弟弟还是要娶媳妇的。
结婚之后,如果遇到什么事,比如没有把彩礼带去婆家,比如没有生出来男孩,再比如偷偷给娘家塞钱,大部分弟弟也会为她们出头,藉此维系她们与“娘家”的关系。
等她们生了孩子,她们也会这样教导她们的女儿,督促着她们踏上自己走过的路,进行一次又一次无休无止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