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什么?”孔县令将胳膊搭在案桌上,俯身问道。
被县令大人这么紧急地一问,赵振更加语滞了,脱口而出,“就是不知道竟然已经如此严重……”
话说出来之后,赵振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不知为何,堵在心中两难的感觉烟消云散,又重复了一遍,“是……就是如此……难怪王章对话本子中的妇人怀有满满恶意,原来他就是话本子的那种人啊。”
王章还以为赵振会反驳郑友明的话,没想到他只是进一步印证了自己的罪证,不该对赵振怀有希望的,毕竟与郑友明一丘之貉的人只会落井下石。
孔县令沉吟了一声,看向王章,“本官最后问你一句,你可还有话说?”
王章此时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他整理了一下被衙差扯乱的衣服,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耸了耸肩,道:“无话可说,或者大人希望我说什么呢,承认想要杀死蕙娘?可是她现在正好好站在这里呢。”
孔县令被气得恨不得倒仰,他又看向蕙娘,“你有何要说的?”
蕙娘和佟嫂子对视一眼,后者点点头,蕙娘跪了下来,道:“民妇恳请大人赐民妇与王章和离。”
“绝对不可能。”王章想也不想地说道,他的眼睛圆瞪,眼白上浮现出淡淡的血色,癫狂而又狠戾,“你听到了吗?我说绝对不可能。”
蕙娘看也不看他,声音带着几分悲切,“王章已经对民妇百般不喜,又已另娶他人,民妇实在是……实在是……”
后面话消失在哽咽之中,却是让人的动容,根据陈大陈二的话,可以推断出蕙娘在王家过的日子并不好,却依然恳恳勤勤,孝顺婆婆,敬重丈夫,就好像是天下女人的缩影。
只是这样的行为并没有像戏曲中一般,男子最后回心转意,故事圆满结局。
孔县令面露迟疑,在他看来,这也是夫妻之间的事情,官府确实不好贸然插手。
“蕙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断不会与她和离的。”王章拒绝道,这个女人把自己害得那么惨,现在还想一走了之,怎么可能?
“那你城中的夫人该如何?”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了,佟嫂子态度便没有先前那么尖锐了。
“这……”王章显然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他想的只是不让蕙娘离开,只要蕙娘不离开,以后还不是任凭他处置,这次他绝对不会心软了。
“世间之事,总是劝和不劝分……”这话似乎恶心到了佟嫂子,她停顿了一会,才说道,“但是孔大人也看到了,王章已经选择了陈家小姐,我这侄女如此可怜,苦守无果,倒不如跟着我离开伤心地,总归失了性命要强。”
孔县令微微动容,这位佟夫人身家富贵,还记得回来寻找亲人,也愿意收留侄女,倒是有一片慈爱之心。
他又看了王章一眼,只见他神色扭曲,恶狠狠地瞪着蕙娘,竟然还不知道悔改,确实非为良配。
“大人,在下承担一切责罚,然伤害已成,唯余补救一番的。”王章拱手说道,“在下亦愿意挑起梁两方的责任,私下解决这个问题,免得大人为难。”
这话实在是说得冠冕堂皇道貌岸然……以及狗屁不通,佟嫂子心中嘲讽,大清律例中关于“娶二妻”可是有规定,承明制,杖五十,判和离。
虽有因子嗣传承、二妻降为妾的先例,但王章一非愚民,二非为子嗣传承,明显不在此列。
“王章此言差矣,此事明明公事在前,私事在后。”佟嫂子说道,“想必大家都知道汤斌大人,他担任江宁巡抚之时,数次提到教化民众,德亦修身,然升迁不过数年,此地风俗竟然堕落到如此境地,饱读诗书之人犯下如此道德败坏之事,恐令汤大人痛心啊。”
孔县令从这话中听到几分别的意味,这位佟夫人的夫家应当地位不简单吧,随口便能提到一两句政治上的事情。
姓佟?莫非是……
孔县令震惊地抬头,对上佟嫂子波澜不惊的神色,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看来今天不只是王章栽了,自己也栽了。
“且,大人为一方父母官,既是父母官,便应该为弱者伸张正义,正律令之严明,亦有匡扶道义之责。”佟嫂子淡淡地笑了笑。
“是……是……说的对。”孔县令的背后现在疯狂地冒着冷汗,语气都有些结巴了,反正自己也看王章不爽,这种狂妄无耻之徒就该得到一点教训,也好让他知道“报应”二字该如何写。
“王章,你撒谎母亲已亡,此为不孝,欺骗蕙娘,此为不忠,又对蕙娘痛下杀手,此为不仁,如此恶毒行径,是为天下人耻之,此事虽为家事,但亦为国事。”孔县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