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下面的人,她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卑微和愧疚。雷光向她而来,那一刻,她双目忽暗,灵台轰鸣,额头似有烈焰灼烧,心脏似乎要被撕裂,她已经看不到任何光线,她侧耳听到了那个声音的怒吼,扬手施法,用最后的力气将风关于五件法器的记忆抹去,当她再要抹去对方更多记忆时,却发觉自己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便只能作罢。
“去吧,望你切勿执着,也望你勿要助他为孽。”她对离去的风缓缓道,她听到身后无数弟子和长老在呼喊着自己,她疲惫地转身,纵身一跃飞入藏经楼。
摩挲着那张纸,她最终还是没有撕毁它,她把前四件法器的练造之术封在了藏经楼内,把绝明灯的练造之术封在了月库内,并把自己的记忆传给下一代掌门。做完这一切后,她亲自把风会峰改为风悔峰,去了那里的登云台,枯坐着,一言不发。
“三日之后,苍云门第一代掌门苍月真人逝世,死因为渡劫失败。”
“曾听闻其死后身体化为寒冰,直到春天来临,寒冰消融,化为血水,异状罕见。除此之外,苍月还留下了一把剑,名为辰鹰,后历经多年,向来只传给门派内最优秀的弟子。”
师父的话再次响起,宋莫语已经回到了现实中,月库前的他帐然若失,似乎做了一场太长的梦。师父前几日刚刚渡劫失败,这些年的修行似乎在几日内土崩瓦解,他一百四十岁的年龄逐渐爬上他的膝盖、脊梁和面庞,这番回忆在他九十年前已经经历过一次,如今陪着徒弟再来一次已经耗费了他最后的力气。
“扶我坐下。”他对着宋莫语说道。
“你可因师父把辰鹰传给执儿而责怪师父?”他苍老的声音满是关切,布满斑块的手瘦如枯枝,慢慢抚摸着宋莫语的脸颊。
“不,师弟比我优秀,理应得到辰鹰,甚至就连这掌门之位,也本该是他的。”宋莫语开始啜泣,他自幼上山,视师如父,他知道如今面前的老人已经几近黄昏,他舍不得。
“你可知为何为师要把这掌门之位传与你?”老人缓缓道。
宋莫语摇头,他轻轻帮老人把头发整理好,把衣服上的灰掸尽,他知道师父爱干净,他不关心什么掌门之位,只关心面前的人。
“因为你悟性不如执儿,悟性差,便什么也悟不出来,悟不出来,就……”老人的话终是没有说完,那枯手如秋天被砍断的树枝一般垂下。
如今的宋莫语已经执掌苍云门数年,他喃喃着师父最后的话,走到了月库门口。
或许真的是他的幸运,这些年他的确没有悟出来什么,他只是觉得苍月真人的做法很矛盾,抹去风的记忆,把练造之术放入藏经楼都是为了阻止风,可为何她不直接撕毁那些纸,为何要留下那些禁术?
风悔峰,是风的悔,还是苍月的悔,她最后那三天到底在想什么,这些事情都曾经让宋莫语感到疑惑,他曾试图在记忆里找到答案,但他每一次都会陷入苍月的情绪旋涡,每一次都会被师父推出去,在那里他曾遇见过苍云门历代掌门,他们都对他说着同一句话:
“出去吧,好好过好这一生,守好你的责任,不要像我们一样,早早失去它。”
宋莫语已经打开了月库的封印,他不知历任掌门所言到底是何意,但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或许真的会失去那份责任,他将成为罪人。
一道残影已经飞入月库,那速度太快,他看不清,但他知道那是风执,江自流从他身后走来,对着他深鞠一躬,道:“谢掌门信任。”
说罢,也纵身飞入月库。
宋莫语守在门口,开始布置法阵,苍云门无数掌门齐聚,甚至还叫来了临溪阁的阁主。他们把月库之门死死封住,不留一丝缝隙。
江自流说过,若他失败,便将他和风执一起封死在月库之内。他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月库内,风执在无数经书中翻找那张纸,这些年他的记忆已经大致恢复了一些,他知道月库里的是最后一件法器的练造之术,也是苍月留给他的礼物。
她终究是败给了自己内心的私欲,一派祖师又如何,修为通天又如何,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
终于,他找到了那熟悉的笔迹,那张纸经过无数次揉搓,纸上的内容经过无数次涂改和勾画,最终还是保存了下来:
绝明灯,需凝百余人之血,需聚数万修士之灵识,需在天地灵气聚集之地练造,需历经九天九夜的赤日长明,需练造者以自身血脉为祭,方可炼成。
那一刻,他忽然懂了苍月的无奈和痛苦,她亲手创建的门派,将死于自己手下,那葬送无数人的术法,也出于自己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