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璇眯着媚丝细眼在长长的睫毛底下一转活儿,就说:
“我知道了。你名头大,管过事。不少小老百姓都跟你朝过相,你是生怕他们认出你,居然和我这样一个小女子在一起……”
王小石这回可真要跌足长叹道:“你好聪明,但心眼可太那个了……前面都说中了,但后头却偏了。”
章璇抿着嘴笑。
她喜欢看男人急。
——尤其王小石这样干净、明朗的男子,一急就很好看。
(本来一点都不忧郁的他,一急躁就忧郁了起来了。)
“你倒说说看。”她好整以暇地说。
“老百姓一好奇,就会惊动一爷和叶神油,他们一旦发现,就会在这儿开打,我个人生死早豁出去了,但老百姓可有爹娘有妻儿的,一个也不该让他们为我给误伤了。我就担心这个。”
王小石这番话说得很急,也很直。
因为那真的是他肺腑之言。
他天性喜欢热闹,但却是平民的那种喜乐熙攘,而不是奢华yín • mǐ的那种追声逐色。他还喜欢去买菜、逛市场、找新鲜好玩的乐子,边吃着个梨子边趿着破鞋走,这对他而言,端的是无比地舒服、自在。
他还喜欢跟人讨价还价,跟他老姊王紫萍一样,减价他最在行。他曾试过磨地烂一样地跟一个开高价的奸贾减价减了两个时辰,他瘫着不走,到头来他还是成功了:把三十缗的东西他用一个半缗就买了下来了。而他也心知那奸商还是赚了——该赚的他总会让对方赚的。
后来他可名震京师了,见过他的人认出是他,他去酒馆不必付账,他买烤肉不必给钱,水果、名酒、山珍、海味、绸缎、宝刀全送到他跟前,他可全都拒收。
不要。
要不得。
——要了就没意思了。
他也是个好奇的人,以前他只要见两三个人聚着,谈话的声音高了一些,或都往下(上)望时,他也跑过来,上望就仰脖子,俯视就低头。人要是抓贼,他一定眼尖心热,穷贼他就夺回失物把他赶走算了,恶盗则要一把揪住,往衙里送。人要是出了事,他一定第一个掮上背负,往跌打、药局里冲,要不然,把人摊开来,他自己来医。
而且,做这些事儿,他都不留名。
——有什么好留的?纵留得丹心照汗青,也不是一样万事云烟忽过!还真不如任凭风吹雨打,胜似闲庭信步。
有时,他看小孩儿在脏兮兮的水畦旁弹石子,用柴刀、菜刀、破盆、烘皿反映着日光比亮芒,也如此过了一日。
只觉好玩。
有时,在乡间忽听一只鸟在枝头啁啾,一头牛在田间shen • yin,也十分充实地过了一个懒洋洋的下午。
有时他看几个人围在一起骂架,你骂他一句,他骂你一句,你推他一下,他推你一下。
忽然,收手了,没趣了,各自散去,他还觉不过瘾、没意思,恨不得搂大家聚拢起来再大打大骂一场才痛快呢!
这就是王小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