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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白乃搔首道:“其中一定有喻意,有禅机。”

班师咕哝道:“说不定他只是说我们像一堆垃圾、一坨狗屎。”

“那我一定是垃圾了。”罗白乃忙接着补充道:“不,才不是呢!我看他一定另有深意,我们只是一时勘不破罢了。记得禅林公案里有人问巴陵禅师:‘何谓吹毛剑?’巴陵禅师只说了一句:‘珊瑚枝枝撑着月。’问者从此就悟了道,有了斩断一切妄想执着的智剑。我看,三姑这两手一指,无声胜有声,简直是万语千言,千呼万唤里的无声,就看我们能否悟得?是否得悟了!”

班师咕嚅自语地说:“你那么注重他的话,平素却又老是与他抬杠?”

罗白乃正色道:“那不一样。要知道修禅念佛,最重要的是自己体悟,这叫冷暖自知,啐啄同时,镆铘在握,宝剑在手,宾主历然,言语道断。既然禅境是: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他教我悟时,我也该教他悟,这方才为他是吾师,吾亦其师也。正所谓:道得也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他装模作样时,我也就装模作样跟他闹,但他直指人心之时,我就该闻声悟道。”

然后,他又在寻思自咕:“所以,他一手指狗屎,一手指垃圾,定有深意,必有启示。”

不久,三枯大师得悉王小石等要撤离“六龙寺”,他即收拾了一个包袱、一口褡裢,手持禅杖,往外就走。

庙里主持六容在背后唤他:“三枯,你还回来不?”

三枯稍微止步,禅杖尾部在寺前青石板上砉的一声碰撞,终究没再说一句话,又往前行去。

这时,罗白乃仍在院阶上苦思,一见三枯这下动作,立即叫道:

“我可透悟了、得道了!”

这回他师父可也收拾了行囊,要跟王小石等人一道南行。

王小石原意给他们自行选择:跟与不跟,悉听尊便。

班师没有选择。到这个地步,跟大伙儿在一起,是险,万一是死,也是一起死,总好过脱了队即死、立死、枯寂死、孤独死。

他正要促徒弟也一道走,却听罗白乃大嚷悟道,便九成不信一成姑妄听之地问:

“你这副稀粥脑浆的德性,又悟啥道来着?”

罗白乃却很认真。

也很兴奋。

简直还雀跃。

他涨红了脸,遥指三姑大师背上的褡裢说:“狗屎、垃圾,就是他背着走的。那就是他的责任和道义,凡人看来,只不过是垃圾、狗屎,但他却弃不了、放不下的。”

班师有意挫他,带点讥诮地说:“你不是说过:谁说放不下的,谁到后来还不是放下的吗?这狗屎、垃圾,背着不放又有啥意思!”

罗白乃却一点也不理屈,“禅到头来,还不是为了成佛?佛到头来,还不是人!一翳在眼,犹若空华。谁是佛祖?当下我是!难道成了佛就可以为所欲为,任意妄为吗?那岂不是跟成王称霸没两样!佛也一样要吃要穿,要耕要作,要背行囊救人救世的。人人都说要放下,只不过不想负责任罢了,那就跟脱了裤子放屁一样——没意思,不济事!”

班师仍不以为然,故意损他一句:“你不是也说过什么:把明明是很复杂的事,简化为追‘名’逐‘利’,未免太肤浅了吗?现在又把两个褡裢说成“责任’和‘道义’,岂不也一样着相?”

罗白乃这回耸耸肩,吐吐舌头,摊摊手,道:“道就是如此:说了不增,不说不减,说尽不灭,不说也罢。”

班师见徒弟撑不下去了,也不为己甚,只自下咕咕地说:“我总觉得狗屎就是狗屎,垃圾也不外是垃圾,褡裢也不过是褡裢,哪有什么曲折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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