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十几年来,沈时耘终于肯开口同岑誉宣讲话了。
“誉宣。”
“在呢。”
“仪兰可好?”
岑誉宣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脑子里已经转了一百八十多个弯,他决定还是要以卖惨为主基调,便答道:“好不了。这十几年来,我二人都没有怎么说过话,她怨我怨得深。也就是近来,她知道风儿和瑶儿的事情,心情才好了起来。她觉得是郡主泉下有知,引着这两个孩子又走到了一处。”
沈时耘还没怎么说话,岑誉宣就将了他一军。他们都知道姚郡主一直想叫自己的女儿嫁给岑夫人的儿子。
沈时耘不甘示弱:“二夫人可好?”
岑誉宣脸色一沉。这可是他多年的痛处,侯府有个二夫人至今都鲜有人知。那是姚郡主过世后,众人都把怨气撒到岑誉宣身上,他觉得自己错不至此,十分憋屈,便终日沉迷酒色,想与岑夫人赌气。但岑誉宣也只是想消遣,并未想与其他女子有过多羁绊,每每交欢之前都会喂女子服下避子药酒。
可偏偏遇到一个女子余心蕊,一心爱慕岑誉宣,就想嫁入侯府。余心蕊还有几分心计,没有喝那避子药酒,又想法子爬上了两三次岑誉宣的床,便怀上了孩儿。因余心蕊是个中郎将之女,娘家知道她怀孕之后闹将起来。岑誉宣没有办法,只有收了这个女子做二房。本来岑夫人与侯爷只是置气,这个余心蕊进了侯府之后,岑夫人便带着岑沐风搬出了侯府住进别院,岑誉宣夫妇自此彻底闹僵了。害得岑沐风少时生活得也是憋屈。
“她好不好不知道,我甚少同她交谈。不过当作管家用得还顺手。”岑誉宣答道。
“你让她管家?她生了个儿子吧?她管了侯府的钱物,那沐风娶了媳妇还得去受这管家婆的气?”
“是个闺女。余心蕊只是管理家务杂事,动不得钱物。府中钱物都在我手上,仪兰和风儿随时可以支取。”岑誉宣看到沈时耘开始打听起他的家事,而且这老狐狸不自觉地竟然喊风儿沐风,他觉得这门亲事十分有戏了。
“沐风这都二十好几了,此前该也有些相好的女子吧。”沈时耘都开口了,自然得扒个清楚。
岑誉宣脑子转得飞快:“我这儿子样貌随了他娘,性子也不像我。挑选女子方面简直眼光高于天,能寻着一个心仪的女子都是祖上保佑我岑家莫要绝后了。”
沈时耘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对岑誉宣露出了多年久违的笑容。
这日别了沈时耘,岑誉宣就赶紧回府禀告夫人这破冰的战况。岑夫人大喜,竟搬回了雍璘侯府,还催促岑誉宣赶紧想好送上一份能够打动沈时耘的聘礼,又催促岑沐风快约了沈慕瑶来侯府一聚。
岑沐风一直有些为难,他听闻婆媳矛盾是天下第一难解之题,因为父亲的缘故,母亲又一直不喜年轻貌美的女子。而沈慕瑶从小就被长辈宠着,若是在侯府受到冷落,自己如何心安。岑沐风想了多时决心不管成婚之前还是之后,母亲与公主最好少见面。
可是岑夫人却说,若再不请公主前来,自己便去国公府寻。岑沐风没办法,找了个傍晚的时间,请沈慕瑶来侯府用晚膳,计划用完晚膳便送她回府,这样她与岑夫人也不需要相处太久。
这一日,沈慕瑶好生打扮了一番,着了一套藕荷色绣芙蓉纹的锦衣长裙,头戴优昙花簪,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十分适合见长辈。
沈慕瑶比照着约定的时辰稍早些来到了侯府,还带来了一干精心挑选的贵重难得的见面礼。有给岑夫人的淡色香云纱锦缎布匹,有给侯爷的古董兵器,甚至给二夫人和她的女儿也带了礼物。
岑沐风听说公主鸾驾到了,赶紧出门迎接,却见母亲早就等在了门外。岑沐风心中一阵紧张,快步走到前面去,却被岑夫人抢先一步,牵了沈慕瑶的手扶她下鸾驾。
沈慕瑶看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过来,眉眼之间与岑沐风颇为相似,便猜到这是岑夫人。沈慕瑶看到岑夫人一脸慈爱,一双眸子中似乎有泪光闪烁,便紧紧握住了岑夫人的手。
沈慕瑶不知道为何,突然想念起了自己的母亲。虽然姚郡主已经过世多年,沈慕瑶甚至都不记得母亲的长相了,但看到岑夫人的神情,她仿佛看到了久别的母亲在借着岑夫人那双眼睛无比怜爱地看着自己。沈慕瑶顿时鼻子一酸,几颗泪珠滚落了下来。沈慕瑶知道有些失态了,赶紧回过头去用衣袖小心地拭了泪珠,而后声音有点哽咽地喊了声:“兰姨。”
打小,沈慕瑶便喊岑夫人兰姨。听到这一声,岑夫人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沈慕瑶抱住,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好像多年压抑的委屈和思念终于能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宣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