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菱一个激灵停住了脚步:“这事确实新鲜在府上,世子再怎么张扬跋扈,也不敢在王妃面前大声讲话,更别说出言顶撞了。那个女伶是长成什么狐媚样,竟能让世子开这种口?”
墨竹冷冷一笑:“确实是生了副狐媚样,一看就是祸水,她叫什么来着白芷那日在场,你可记得那女人叫什么吗?”
白芷一直默默听着,这时被人问了才接话:“她叫曲红绡。”
白芷平日里负责打扫东来阁内外,那日世子宴请属臣时,她恰好在场服侍招待。
碧菱又问:“长得当真那么好看?和清韵轩里的那些狐狸精又有何不同?”
白芷沉吟了片刻,不知该如何作答。
说起来,那人确实生得好看:瓜子脸蛋,一双媚眼眸光清亮动人,举手投足间亦满是风情,却又与世子原先买来的女伶有些许不同之处。
白芷书读得不多,不知该如何准确地形容。只觉得此人虽是献艺的伶人,却无丝毫谄媚之态,身上始终笼着一层冷冷清清的气息,叫人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
那日,东来阁殿中央,一位女伶正唱着民间流行的小曲。她声音婉转柔媚,听得座下男宾喉咙发紧,只得不停得饮酒润喉。只是琼浆入口辛辣,灼得喉咙越发燥热。
“秋风远塞皂雕旗,明月高台金凤杯。红妆肯为苍生计,女妖娆能有几?”[注]
白芷忙着给宾客们斟酒上菜,根本分不出心思来欣赏歌舞,却不由被那女子的嗓音吸引,忍不住抬眼偷看。
“两蛾眉千古光辉:汉和番昭君去,越吞吴西子归。战马空肥。”[注]
“果真声若金雀,妙哉妙哉!赏黄金!”世子卫昶阖掌称好,座下宾客见了,忙不迭地跟着鼓起掌来,皆连连称赞。
女伶唱毕,即刻跪拜谢恩,不曾抬起头来。
卫昶朝着三公子卫琰举杯:“三弟真是好眼光,带来如此佳人。为兄敬三弟一杯。”目光却不在看他,似是钉在了那跪在地上的女子身上。
卫琰饮下一杯,回敬道:“跟随兄长多年,自当耳濡目染。但说到眼光,仍不及兄长十之一二。”
崟王众子中,数三公子卫琰与卫昶最为交好。卫琰生母身份低微,只是一府中婢子,早年便病逝了。好在他为人圆滑通透,又深得这王府未来继承者的欢心,故在府中也过得如鱼得水。
卫昶俯身问那地上的伶人:“可会奏乐?”
那女伶这才缓缓抬起头:“略懂一点琴技。”
卫昶闻之大喜,拍了拍手叫人取琴过来。
以女伶琴声为伴,众人又交谈畅饮起来,好不热闹。
席间,唯有少将军百里叡只是静静喝酒,未跟着嬉闹起哄,端正从容,显得与周围众贵族子弟格格不入。待到精彩处,众人皆频频称好,他也只是蜻蜓点水地看上一眼,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稍时便又面无表情地自顾自饮酒。旁人若不细察,根本注意不到他曾经笑过。
卫昶举着杯盏,一面饮酒一面打着节拍,看样子甚是沉醉。他已喝得迷糊,只觉得百里家公子目光里对这伶人甚是回避,却未曾察觉到百里叡脸上的细微表情:“怎么,百里兄是不喜欢吗?觉得弹得不好?还是怕被我妹妹知道了不嫁给你?”
百里叡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百里叡与郡主卫璃攸得崟王赐婚,若非郡主久病不愈,去年便该过门了。而百里将军与其他世家子弟不同,从不沾花惹草,只钟情于郡主一人,因此百里少将军亦被坊间称赞为专情男子的表率。
“璃攸身子一直大不好,最近病得更厉害了,你今年怕是等不到她过门了。”卫昶忽然叹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我这妹子平日里只知道写字画画,也不爱听点小曲、多出来走动走动,整日闷在屋里怎能身体康安。”
“我这不就来兄长这里走动了吗。”
话音一落,只见一少女步入殿中。她皮肤白皙如雪,身子高挑,体态却较寻常女子要瘦削许多。
见是璃攸郡主来访,喧嚣的席间立刻噤了声。
卫璃攸脸上笑容可掬:“我刚刚出门散步,听说兄长这边正设宴,很是热闹,便过来瞧瞧。”
此时快要入夏,卫璃攸却还披着斗篷。白芷想迎上去想为她摘去斗篷,却见郡主的贴身婢女海棠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这才想起,郡主久病缠身,可能比常人要怕冷一些。
“妹妹你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差人去栖云阁接你。快些入座,先吃点东西。”卫昶很鸡贼地将她安排在百里叡对面的位置。
璃攸郡主只在入座时,朝百里叡点头笑一笑,再无其他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