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细细想来,自己这不苟言笑的模样着实有些不好看。曲红绡努力提了提唇角,弯了弯眼角,让自己看起来更高兴一些。为此,还特地挑了轻快的《阳春白雪》来奏。只是一曲还未奏毕,就被卫昶叫停。
卫昶唤她过去,她便听话地走过去。卫昶的手抚上她的腰肢,轻轻一带将她拉入怀中。红绡便顺从地坐到卫昶的膝上,服帖地靠在他怀里。
“温婉而不刻意献媚,娇柔而不惺惺作态,忧时眉间不可深锁,心喜唇边亦须浅笑。”老板曾教她的话,她都牢记在心,并已融会贯通。至于面对男子时,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该如何把握分寸,她亦早已拿捏得当。
卫昶满意地看着怀里的人,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张嘴。”
曲红绡张开嘴,嘴里被塞进一粒乌梅干。只听卫昶问她:“好不好吃,甜不甜?”
她对酸味十分敏感,此时快被酸到龇牙咧嘴,却生生忍住了一切不美观的表情,淡淡笑道:“甜的。”
只不过把酸当做甜,又算得了什么?生逢乱世,若不会指鹿为马、以白为黑,哪里能活到今天。这些道理,她约莫十多年前就懂得了。
十多年前,南川王起兵造反引发战乱,一时间民不聊生。红绡与家人为逃战祸从南川之地辗转至北方的老家,一路流窜,亲身经历了什么叫饿殍遍地、尸横遍野。等他们终于熬到了相对安定的洛殷地界,一家人早饿得只剩一口气,又身无分文。母亲只得将她卖到伶人馆换了路上盘缠和两袋口粮,便带着弟弟往北继续行去。
那年曲红绡不过十岁,就再无亲人可依。得亏她生了一副好皮囊,学东西也算快的,没多久便在伶人馆站稳了脚跟。老板瞧她是块学艺的好材料,这些年倒没亏待她,也不曾逼她做些不愿做的买卖。
但她心里清楚,如今她年华正好尚且只用卖艺卖笑便能混口饭吃。等再过些年头,须要出卖的怕是更多。唯有尽早寻得一个好下家,早日摆脱泥泽才是上策。
卫昶的下巴抵着她头顶,把她紧紧箍在怀里,话语里说不出的兴奋:“我终于可以一直如此抱你。打从我第一日见到你,便觉得你与其他普通女子不同,故不敢随便待你,怕你以为我这人轻浮,只是与其他客人一般拿你做消遣。”
这类甜言蜜语,曲红绡不是没有听别人讲过,她却从未当真。她虽在伶人馆中身价颇高,不少世家公子虽时常来捧她场,然而提出要为她赎身的却寥寥无几。倒是曾有一书生路经此处,扬言待他功成名就后便回来娶她。那时红绡年龄尚小,对那书生虽谈不上刻骨铭心的爱慕,倒也心怀着一丝期冀。最后那书生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听人说起此人后来在朝邑城谋了官职,娶了尚书之女,如今儿女双全也算美满。
到了近些年,偶然有达官贵人提出要为她赎身,她都一笑了之,倒也不再当真了。
而她之所以答应卫昶,一来是看中了对方财权并重,亦是真心要助她摆脱这风尘。再者,卫昶已是她在洛殷城中能够寻到的最好的下家了。
既然难得有情郎,能够拥有锦衣玉床也挺好的。
“我想过些时给你个名分。”卫昶吞吞吐吐地道:“我没办法娶你为妻,但想着至少要给你给名分才不算委屈你。待我父王身体好些,我便央他让我纳你做侍妾,你看可好。”
只见曲红绡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半天没有说话。她本以为还要再与世子再纠缠些时日,慢慢在王府站稳脚跟。可哪里晓得竟然一步到位,不给她从长计议的空间?
卫昶见她沉默不语,还以为是惹她不悦,连忙哄道:“我知道这是有些委屈你,你是不是不高兴了?还是——”
世子昶未说完的话,被门外突如其来的斥责声生生憋了回去。只听门外女子声斥道:“做侍妾不够,难不成还是想着要做世子妃?区区一个低贱女伶,未来还想当上这崟王府的正王妃不成?”
卫昶吓得立刻松开手,仿佛刚刚怀里抱着的不是什么温香软玉,而是烫手的山芋,腿一软便顺势跪了下来。
曲红绡跪伏在他身后,额头紧紧贴着手背将头深深埋下。
心想着自己也是冤枉,明明一个字也没说,话倒是都被这母子人抢着说完了。亦深知此时若开口辩解,只会惹得王妃更加生气,沉默虽然窝囊却最是妥帖。
王妃贾氏夹带着一身怒气,横冲直撞地走进这东来阁大殿,朝着卫昶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怒斥:“这一个月来,你停了晨议,不赴家宴,连你父王与我你都不来看望几次。我还以为你这里是出了什么大事,便顺路来看看你。想不到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竟是被这狐狸精迷得团团转。一个卑贱的伶人,你玩玩也就罢了,竟还动真格的要许她名分?也不怕辱没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