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曲红绡被淋得狼狈不堪,碧菱原本在一旁窃窃偷笑,这时经卫璃攸一番呵斥,连忙收声不敢再笑。院中海棠等人也纷纷噤声,留下一片安静。
铜盆扎扎实实地倒扣在了地上,像一只缩着头的乌龟,好似随了旁人一般大气不敢出一声。
卫璃攸闷咳了一声,曲红绡作势上前搀扶,却被她避开。只见她脸色冷得如腊月寒冰,目光一一自眼前诸女身上扫过,厉声问道:“方才是谁扔的?”
海棠从未见过郡主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动也不动地僵在原处。
碧菱总听说璃攸郡主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从不责罚打骂下人,哪晓得才来第二天便遇上这茬稀罕事,也不知自己是撞上了什么狗屎运,被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余下的几个伶人或是低头不语,或是面面相望,都不肯出声。就连那性子张扬的商翠缕,此时也是低眉绞袖,敛声不语。
曲红绡被那莫名的天降水盆砸得一懵,心里自是有些委屈,但转眼间见周围气氛凝重,每个人都跟被毒哑了似的不言不语,郡主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因担心她真气伤身,又不想事情闹大,便想着出声稍作劝解。
她正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开这个口,忽闻人群中一女声道:“是我。”
第17章艳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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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目循声望去,只见柳沐烟自人群间缓缓走了出来。她足下似是陷在了淤泥里一般,扭捏地拖着步子,眼神亦是怯怯懦懦的,不敢直视他人。
身边一干人皆露出诧异的表情,纷纷心虚地撇开眼去。
卫璃攸上下打量了此人一阵,见她气质娴静,形容温婉,看起来不像是蛮横无理之人,故而也颇觉惊讶。
只见那柳沐烟微微欠身,温温吞吞地启唇说道:“方才是因我们姐妹几个一时忘了形,在院中调弦抚琴、吊嗓练曲。”话到这里,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海棠等人一眼,又怯怯地低下眉眼:“哪晓得这几位姑娘上来便是一通辱骂,又嚷着要砸我们的琴,掀我们的屋子。我实在听不下去,一时没忍住气,这才”说着已俯身跪下,磕头谢罪道:“郡主若要责罚,就责罚我一人好了。”
这时,商翠缕忽然从人群里冒出头来,大声喝道:“柳沐烟,谁稀罕你强出头了?你瞎揽个什么罪?方才可是好几双手都拉拽着这盆水呢,怎么就成你一个人的错了?”说罢双膝一曲,与那柳沐烟并排跪倒在卫璃攸面前:“郡主,这事不能怪在柳沐烟也就是这个人头上。”
卫璃攸秀眉微扬,问她道:“听你所言,此事是另有蹊跷了?不如说来听听,也免得我错怪了好人。”
她余光所至,瞥见一旁的曲红绡身子微微躬起,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撑着墙面,脸色铁青,看起来甚是吃力。于是赶紧添了一句,朝商翠缕道:“你长话短说,莫要拖沓。”
这事论及起因还是得从商翠缕唱曲一事说起。那时她刚消完食,想开口吊吊嗓子,便叫来柳沐烟为她抚琴奏乐。然曲子尚未唱完,便被冲进院中的海棠和其他几个婢女给打断了。双方争执了一会儿,彼此话说得虽不中听,却也只是唇枪舌战,还不到要大打出手的地步。
然而不巧,一个女伶许是在清韵轩随意惯了,顺手将洗漱完的水往地上一泼,没料到这盆水实是在海棠的气头上浇了桶油。那碧菱又好死不死地在旁煽风点火地说道:“这事论理是该怪我的。只怪我在清韵轩把有些人当半个主子伺候惯了,哪处弄的脏了乱了,也只得我自己老老实实收拾干净,倒是把这些人给娇惯坏了,全然不顾别处的规矩习惯。如今到了别人的地方,还当自己是在清韵轩,想干嘛便干嘛,反正袖子一甩等着咱们这些奴婢丫鬟收拾就是了。”
经她几句挑唆,海棠原按捺在心底的火气,登时窜上三丈高,当即破口大骂起来。栖云阁的其他婢女见掌事的海棠姐姐都开口了,便也放开了骂,什么“不要脸的下流东西”“卖皮卖肉的娼门dàng • fù”,都一股脑地自嘴里飚了出来。
商翠缕也是个心气高火气大的主,哪里受得了几个婢女的轮番辱骂。却见她往房里转了一圈出来,手里无端多了一盆水,刚出门便作势往海棠脚边泼去。她盆里的水才泼了一半,却被海棠死死拽住。眼看她二人僵持不下,一旁的婢女与女伶们也不甘示弱,纷纷凑上来帮忙。
想来一群年轻姑娘围着个铜盆拉拉扯扯、骂骂咧咧的,此状也颇为奇特。又不知是其中的哪位姑娘最是身强力壮,竟一把将那水盆拽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