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写的是前人所作诗句,忽念及这最后一句‘但恨处非位,怆悢使心伤’有些不妥,匆匆打住,未再继续。众人多是关注书墨笔法,见她笔法飘逸如游云,且柔中带刚、绵里藏劲,皆频频点头称好。
贾肇见之,笑道:“叶公子倒是志趣不俗。”又对裴谦道:“裴大人既然来了,不如也露一手给大家涨涨见识。”他说完周,围众人也随之起哄教唆起来。
裴谦冷冷看了他一眼,从叶珅手边接过笔,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行字:
宁可抱香死,不随秋风舞。
化用了他人诗句,其中寓意直白,毫不遮掩。
众人见他笔风刚劲,颇具金石之风,心中钦佩,却碍于贾肇在场,不敢直言称道。欲要拍掌的,不得已变成双掌相合,轻搓双手;而本欲张口称赞的,则赶忙将话头打住,顺势捂唇打了个哈欠。
裴谦写完,当即掷笔于案首,转身拂袖而走。叶珅心知他方才已憋了一肚子火,这时定是犯了牛脾气,遂赶忙追了出去。
曲红绡在一旁看了许久,心觉这裴谦性子耿直,与自己父亲的为人倒有些相似,只望他不会像自己父亲那般不得善终。却听一旁卫璃攸道:“这里没什么意思,我们换一处逛逛。”说罢两人便往别的楼层而去。
待到‘棋’字层,其中境况却与‘书’字层大不一样——可谓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对弈者静思对策,步步为营;围观者亦凝神屏息,安静非常。
曲红绡对棋艺一门并不精通,偶尔陪卫璃攸下棋也是十有九输,剩下嬴的那局只怕还是郡主好心让给她的。
眼下正逢三公子卫琰刚入座开局与人对弈,两人遂混在人群中旁观。
却见卫琰持白子,开局不久已落于下风。对手持黑子先下,数回合过后黑子已抢得一角,且步步为营不给白子打入的机会。
常言观棋不语。围观众人心里虽提着口气,却不敢妄下评断。曲红绡也以为这般下去白子必败,却见身旁的卫璃攸竟默默笑了起来,心中猜测其中或有变故。
果不其然,那对弈二人又行数步,白子渐入佳境。表面上看来,卫琰错失一隅,被连提数子,却也在不知不觉中破了对方好几个气眼,就此打乱了对方阵脚。
卫璃攸朝曲红绡使了个眼色,悄悄地扯着她衣角走出人群。曲红绡不解地问:“为何不把此局看完再走?”
卫璃攸笑道:“我三哥最是擅长以退为进,反败为胜的打法。眼下局势虽看上去的胜负不明,可到最后肯定是会赢的,不信待会儿我们逛完回过头来,一问结果便知我说的对不对。而且依我看,这‘棋’字层里,没几个人是我三哥的对手。既然已知晓结果,又有什么可看的。”说罢,两人又往上去了‘画’字层。
第23章初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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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字层中,入眼的自然是层层叠叠的画卷——或是竖直而挂,或是横铺于案上。原本四方周正的屋子,俨然被分隔成了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迷宫。
卫璃攸甫见眼前万卷缭乱,抬眼是水墨泼洒而就的山峦河川,俯首是工笔细琢而成的花鸟鱼虫,仿佛人间万象俱已融进了这间小屋中。卫璃攸一时情难自禁,连忙快步走入其中,竟将曲红绡忘在了身后。
红绡见郡主走远,忙跟过去。只因画卷密集,扰人视线,不过片刻功夫已看不见卫璃攸的踪影。
她几步一停,前后左右都瞻顾了个遍。仰目只见一副水墨画卷垂将下来,画上黑袍人临江而伫,江上烟波袅袅,其人头戴斗笠,腰间佩剑,背影傲然挺拔,整幅画作大有苍凉悲壮之感。画中应是刺客荆轲,旁边题有句云:悲风萧萧催寒烟,商音戚戚道不归。
红绡将画卷拨开,赫然又见近处画屏上画着三只老虎,然野兽神态各异,与一般飞禽走兽颇有些不同。其中一只老虎趴在石头上休憩,神态惬意,浑然不知危险将至;另有老虎被困在荆棘丛中,左顾右盼似在设法脱困;还有一虎虽伸出爪子,身体却藏在石后。
她正瞧得出神,不经意将案上另一卷轴碰落到地上,转眼已滚出几步有余。
红绡见状,忙小跑过去欲将拾起。刚走到跟前,那卷轴已在地上展开,只见两只大雁栩栩如生地跃于纸上,虽相互背离南北分飞,然而姿态却似眷恋不舍。
曲红绡弯下腰去拾,恰有人也伸手去捡,无意间两手相触,又各自将手倏地收回。红绡心觉尴尬,抬眼见得一双明眸正凝视着自己,心间登时漏了一拍,恍然间乱了心神。
“怎么愣着不动,一会儿功夫不见就认不得我了?”卫璃攸笑盈盈地扶她起身,欲牵着她往里走,却被红绡挣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