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红绡一时半刻竟也看得呆了,半天不曾说话。她时常在想路过落枫亭的画师究竟是何样貌,今日见此人近在眼前,到底说也算是仪表堂堂气质不俗,然而心里却掀不起一丝涟漪,也无半点欣喜,意外之余正在暗自出神,琢磨起此中缘由。
卫璃攸瞧她盯着那男子痴痴看了许久,蹙紧了眉,眼中也不觉凝了一层薄霜,冷冷道了一句:“你也觉得他是云舟?”
曲红绡见她眼里有愠色,也不知是什么事触到了郡主的逆鳞,直言道:“奴婢不懂画艺,方才听那位林先生与孔先生都说他是云舟,其人也未出言否认,想来应该是了。”
“你几时也瞎了眼,云舟的画都认不出了。”卫璃攸又气又急,险些快要跺脚了:“他们又不认识云舟,怎能如此草率就信以为真?再说这人也是狡猾得很,既不出言承认,亦不否认,却又故弄玄虚,引人误会,真是岂有此理!”转头又见红绡表情诧异地看着自己,越发感到气恼:“你不信我,是不是?”
曲红绡方才听她一番激情发言,心里头无端生出了些猜想,这才忽然愣住。眼下却见卫璃攸气得满脸通红,瘪着嘴蹙着眉一副要哭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平时的端庄模样,红绡心中又是好笑又有些心疼,正琢磨着该从何开解这较真的小郡主,却听卫璃攸不服气地轻哼了一声,竟在众目之下兀自走到人群间,大声说道:“这画不是云舟所作。”
众人皆惊,纷纷瞪大了眼看向她。
卫璃攸道:“这画分明就是将云舟旧作中的内容东拼西凑,加之作画之人将云舟的笔法学个七八分像,乍看下确实能以假乱真。”
那白衫男子听到此话,脸上笑容不禁一僵,稍时又复笑道:“听公子所言,似是对云舟之作见解甚深。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卫璃攸冷笑:“在下姓谁名谁无关紧要,只是见不得有人欺世盗名,行那坑骗的勾当。”
白衫男子听她不愿自报姓名,心料她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便稍稍镇定了些。纵是讥言讽辞入耳,倒能沉得住气,泰然自若笑道:“这位公子方才说,作画之人只是将云舟的笔法学了七八分像。在下倒是想问问在场的各位,还有谁能学到七八分像?若有人能做到,那在下便是认了这画是赝品也无妨。”
第24章初行(5)
==========================
众宾客没料到会生此枝节,低声议论了一会儿。却是面面相觑,频频摇首,无人知晓卫璃攸的身份来历。
此时人群中有人冷笑道:“依在下所见此人既不肯自报姓名,可见不过是宵小之辈信口胡说,却是上不来台面的。”亦有人应和:“也不知此人哪来的脸,竟怀疑起云舟来。”
卫璃攸听那轻笑议论之声在耳边作响,细细碎碎如虫叫蚊鸣,实在聒噪。抬头发现自己被周围数十双眼睛紧盯着上下打量,旁人眼中多是嘲讽戏谑。恍然间如有巨石压在心上,沉闷得紧。耳朵里竟一时辨不清旁人在说什么,脑子里也忽然没了头绪。
那白衫男子见她半天不曾开口,以为对方定是应对不来,越发得意:“公子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还言之凿凿地说在下在诓骗诸位,只不过这空口无凭的就要鉴人罪状,拿不出半点证据,又如何能让大家信服。”
正当彷徨时刻,忽有人走到她身边。那人不言不语,只顾低头研墨,又持笔蘸匀了墨,不紧不慢地递到卫璃攸的手边。
卫璃攸抬眼见是红绡,才渐渐回过神来。瞧着对方目光温柔如水,心中不由一热,抑于胸口的烦闷也缓解了许多。遂将笔接过,又听红绡说道:“想来公子是在外面有些拘束,该放轻松些,如在家中那般随意作画便好。”
她闻言凝了凝神,寥寥几笔落下,在纸上勾绘出一个女子身形轮廓。
栖云阁的下人们只晓得郡主平时爱在书房里写字画画,却从未亲眼见过卫璃攸画画。卫璃攸因身体不好,平时常有婢女贴身照看。唯独在那书房里,卫璃攸总是将人支开到门外待命,只留自己一人待在屋中。即便是召人进去端茶送水,也只准下人将茶水放在门口的小案上,多迈出一步也是不能的。加上一卷秀帘将里间掩得朦胧,其他人就更难看清里头的事情。
曲红绡也是头一回见卫璃攸作画,心中不由在想,这小郡主或许待自己真有些许不同。她不禁偷偷侧着眼去瞧对方,卫璃攸却丝毫未觉,只一心盯着手中笔与纸,眼底眉心都透着专注。
红绡瞧了下就不敢再看了,趁着还能挪开,赶紧将眼和心也放在到了那画纸上了。
不一会儿,只见画中身姿纤细袅娜,略带几分慵懒姿态,可惜脸未被画上,空落落的面目微微仰起朝向半空,不知是喜是忧,令人忍不住遐想其中神态。笔到此处忽然打住,卫璃攸将下巴抵在笔头,稍作沉吟似乎想不出头绪。她抬眸看了看曲红绡,忽然弯眼一笑,连忙提笔,为那画中女子添上了一双含情目,两道柳叶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