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着整个月,崟王府都被笼罩在深深的惶恐下。尤其是到了夜暮时分,府里的主子们难以坦然入睡,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时常担心着墙头树梢上几时会忽然跃出一个人影,手持利刃朝自己刺来。
为了摒除主子的忧心,负担便被移交给了王府下人们的肩上。
栖云阁外的侍卫每日早晚两班轮换,婢女们因白日都要干活,夜里便换成三班来守夜。曲红绡因受了伤,不在那排班的行列里,这令得旁人羡慕不已——只有她能在夜里睡上安稳觉。
然而旁人却不晓得,曲红绡看似轻松,但因为心里有放不下的东西,夜里也并不能睡得安稳。
她那时候随着其他几个女伶从台上逃下来,本该也一道躲藏起来。只是瞧着落枫亭和满树的红叶,她的魂像被分去了一半似的,系在别人身上。
于是顶着乱,四处张望,满心祈求着那人定要平安。当看到刺客一剑朝卫璃攸劈下时,她的心似乎也陡然被劈成了两半,险些停了下来。
那时候,她也才意识到,这些年来除了死似乎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比当时的情景更令她感到害怕。再往深处想,或许死也未必及得上了。
天边闪着光,稍时雷声也至,雨却迟迟不肯落下,像在等待一个崩溃的时机。
曲红绡的心里莫名焦躁起来。同屋的人睡得正酣,她起身披了件衣服,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了,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郡主房前。
只听卫璃攸房间里传来沉沉哭泣声,海棠与卧雪两人手足无措地立在门外,却不敢靠近。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击打在房门上,落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响。
海棠被惊得怂了怂肩膀,倒是卧雪显得镇定从容一些,却也一直掐着虎口,眼睛直直盯着那房门。
曲红绡心中担忧,忙上前问道:“可是郡主在房间里出了什么事?”
海棠急道:“郡主也不知是怎么了,或许是之前刺客的事情受了刺激,近日里夜夜梦魇。夜里还不让人守着,总要自己一个人呆着,还时常摔东西。我们是怕她碰到哪儿,弄伤了自己。今夜梦醒了,又把人统统轰了出来,也不知在里面怎么了”
“怎么不曾听你们提过?”
“是郡主不让讲可没想到,今天实在闹得厉害。”海棠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进去看看她。”曲红绡边说着已经迈开步子推门进去了。
“别,你慢着——”海棠本想着出言阻止她,反被身边的卧雪拦住了:“让她去瞧瞧,说不定有用。”
屋里只在外间亮了一盏烛灯。青釉烛台上的蜡烛烧了半夜,已融下了许多泪。
卫璃攸抱着膝盖,蜷坐在榻上。她见有人来了,也不等看清是谁,就将手里的茶杯用力掷在地上。碎裂声尖锐刺耳,或许吓唬得到人,却不能真正伤到人。
“谁许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曲红绡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害怕了。她小心翼翼地走近过去,走进灯光所及的地方:“郡主,是我。”
卫璃攸认出了她的声音,慢慢仰起脸来。只见她满面泪痕,眼睛怔忡地望着对方,迷迷惶惶的仿佛丢了魂一般。不一会儿她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拉起身上斗篷将自己的脸掩住:“你走开,我不要你过来!”继而又浑身颤抖着,发出呜咽声。
曲红绡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堵得厉害,深吸了口气,问道:“你到底怎么了,能否和我说一说。”她放慢着步子走近过去。不由想起幼年时曾想要将窜入院中的野猫抱回家养起来,她也是极其小心地靠近过去,却还是把对方吓跑了,再也见不着了。所以靠近时格外的小心留神,足下像踩着棉花,轻不可闻。她细声说道:“你不要害怕,前些天那些刺客都已经不在了,现在府里是安全的。”
卫璃攸起初仍埋头啜泣,这时耳边不断传来红绡轻柔的声音,似乎令她放下了些许戒备。只见她抬起通红的眼睛,声音哽咽地说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要杀我”
“那是梦,不是真的。”曲红绡终于走到榻边,挨着她悄悄坐下。
卫璃攸低垂着的脑袋狠狠摇晃着:“你不明白,那是真的她真的要杀我!”
“你不要怕。”曲红绡想去握住她的手,却被避开了。只好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顺着对方的意思试探着问:“那她是谁,又为何要杀你?”
卫璃攸咬着唇一言不发,闷闷哭着,浑身耸动得越发厉害。
凄楚的哭声落入耳里,曲红绡的心也不禁随之颤抖,难受地撕扯着。却还是狠下心,追问道:“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谁要杀你。”寻根问底看似有些残忍,但她晓得有些脓疮只有挑破了才能痊愈。